认识?
  季千山撇撇嘴,想起张晨偷偷摸摸向他打听自己的叔叔的事儿,答道:一般。
  师徒二人正在围观,旁边跟着的郑东建已经走了上去。只见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捋了捋胡须,迈着方步走上前去,先清了清嗓子:额咳咳!
  霎时间教务处的老师们和张晨扶着的女人都转了转头,把目光投向郑东建。郑东建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老夫乃是国家道门组织的客座长老,我看你眉心有黑气,恐怕亲近之人有性命之忧哇,老夫哎,哎?别推啊
  哪儿来的老头?学校的保安拉扯着郑东建的胳膊把他往外拉去,一边指着他的鼻子教育他,我告诉你啊,学校内部禁止封建迷信活动!
  作者有话要说:
  郑长老:我为国家捉过妖!我为组织除过鬼!让我见校长!
  保安:出去吧你!
  第十章
  (十)
  我老早就看这个老头子不太顺眼了,整天在咱们学校门口晃悠来晃悠去,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不一会儿,保安挎着警棍回来了,站在几个教务处老师的身边整肃了一下仪容仪表,可算是让我把他送出去了。
  季千山和方晏初对视一眼,在方晏初眼底寻到了一丝笑意,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有这运气,眼看着死到临头了还能被救一命。
  随着郑东建的声音回过头来的张晨一眼就看见了方晏初师徒二人,隔着老远挥了挥手:季学弟,没上课去吗?
  他的一句话也点醒了教务处的老师,其中一个指着季千山摆了摆手:那个学生,第一节 课不上课你在外面干什么呢?快回去上课。
  老师们好。季千山松开拉着方晏初的手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地问了个好,老师,我跟班主任请过假了,我叔叔来看我了。
  叔叔?男老师狐疑地看了一眼方晏初,脸上既有怀疑又有惊讶,好像刚刚没看到方晏初似的,方晏初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回点了一下,冲着保安使了个眼色。
  保安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来伸出手,对着方晏初敬了个礼:不好意思,证件出示一下。
  好的。方晏初点点头,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张身份证轻轻放进保安手里,脸上的微笑依旧谦和,您看看。
  嗯。保安收过身份证托在手上先翻到正面,倾斜着看了一眼,从里面看到了清晰的长城图案之后才翻到背面,一边翻一边道,身份证倒是真的。呃,等,等会儿
  保安抬头看了一眼方晏初的脸,低头看看身份证,又抬头看一眼方晏初的脸,末了神神秘秘地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方晏初啊?你,真是那个方晏初啊?
  方晏初微微一笑,从僵住的保安手上拿出身份证重新塞回怀里:如假包换。
  王老师,没事。得到方晏初的回答,保安转了个身回去跟那个教务处男老师说了一句,然后又压低声音凑到那个老师的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季千山不动声色地把这几句话收入耳中,王老师,这好像就是那个之前主席来的时候跟在旁边的,就不露脸的那个,校长鞠躬快把腰鞠断了的那个,就那个人你知道吧?
  他不说王老师还没想起来,保安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三年前,领导人来崇明市视察,第一站既不是市政府也不是党支部,反而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后来视察团到崇明市第一中学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一个不露脸的怪人。
  奇怪的是当时所有的人看见了这个人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谁也没人觉得一个现代人套着斗篷不露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最奇怪的还是视察团走了之后,清洁工收拾会议桌的时候还嘀咕了两句:不是九个人吗,怎么倒了十杯水?
  王老师当时还不是教务处主任,听到的时候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工作人员多倒了一杯水,现在想起来当时视察团里好像确实是十个人,但又有点记忆模糊,隐隐约约能记得起有这样一个人,但又记不起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照理说接见领导人这么大的事儿他应该能记一辈子才对啊。
  是方先生?记不起来归记不起来,作为一个做惯了学生工作的老师,他什么家长没见过,当即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幸会幸会。
  方晏初从善如流,也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王老师幸会。
  他的笑容不变,嘴角的弧度犹如被尺子丈量过一样,永远露出一个令人类觉得最友善最容易放下心防的笑意。王老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幽深的眼眸中,像是霎时间被那眼眸中的笑意点亮了一样,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方晏初往瘫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那里领了领:我跟方先生也算是旧识了,我看张晨跟您家侄子也是同学,要不您帮帮这家人?
  我一定尽力。方晏初微笑放开手,将一时间意识有些错乱的王老师撇在身后,转身冲着那个哭泣的女人问道,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短时间内看不到解决的希望就会在心理上将自己置于一个无助的境地中,像是落入湍急水流的人哪怕有一根草根也要抓住一样,不管有什么人上来问这个问题她都如获至宝。
  更何况这个人低眉微笑的时候就像是神佛降世呢。
  刚刚郑东建被保安拦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等方晏初走上前去就被她一把抱住了大腿,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方先生,方先生你救救我女儿吧。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阿姨,你别着急。季千山站在方晏初身边,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几乎强制性地把她的手从方晏初腿上撕了下来,他把女人的手塞进张晨的手里,学长,快扶阿姨起来吧。
  顶着季千山核善的目光,张晨努力地抓住了自家阿姨的手,充满歉意地笑了笑:好,麻烦你了。
  进办公室说吧。王老师从后面迈了一步走上来,皱着眉头摸了摸后脑勺,看了一眼方晏初所在的位置又狐疑地收回了目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刚刚那里有个人?
  坐进办公室几分钟后,张晨终于安抚住了女人的情绪,把一只盛着热水的纸杯放在她面前:阿姨,要不我来说?
  不用了。女人的声音沙哑,但好在比之前冷静多了,她抱着水杯轻轻笼着,仿佛要借着水的热气给自己一点力量,方晏初注意到她的手指已经完全盈满了煞气,她回绝了张晨的提议,坚持要自己说,我自己来吧。
  我叫杨燕,跟小晨的妈妈是亲姐妹。我女儿小婉比小晨小一岁,是高一二十一班的新生。她性格一向开朗活泼,话很多,闲不下来,哪怕跟我们闹脾气也不超过几个小时就忍不住来找我和她爸说话了。大概一个月之前,小婉放学回家,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谁叫也不出来也不吃饭。我和她爸以为她是学习学累了,没放在心上。可是后来
  杨燕突然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大颗大颗的眼泪落进她面前的杯子里,在平静的水面砸出一道道波纹,还没等张晨再接话,她长吸一口气像是将所有的眼泪都压回去了一样继续说道:后来,小婉就再也没吃过饭,也不跟人说话,晚上就坐在床上不睡觉,连眼睛也不眨,这都一个多月了
  现在小婉还在医院里,张晨补充道,每天输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医生也查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据医生说小婉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输液没办法代替进食摄入营养物质,长久下去恐怕会出问题,我阿姨也是太着急才会找上学校的。
  王老师抬头看了一眼房顶这已经成为教务处老师的习惯性动作安抚着杨燕:发生这种事我们学校方面也感到很难过,但是我们调过一周之前的监控,赵婉婉同学在事发当天的一切行为都很正常,根据她的同班同学的描述也是当天一起上课然后回家,没什么特殊的。你们家长也报了警,警察也都取了口供。
  老师,季千山斜靠在方晏初身边,从自己那个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性的包里摸出一个橘子来他最近正在开发这个包的实用性剥好橘子皮,把橘子瓣上白色的脉络一一清理干净,塞给方晏初一瓣又给自己也塞了一瓣,一边嚼一边问,二十一班好像是四号教学楼一楼最东边的那间吧?那他们离运动馆很远呐。
  好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王老师突然拿出一张大大的纸,纸上的字密密麻麻,表头上写着高一课程表几个字,他对着密密麻麻的表格找了一会儿,隔着课程表纸敲了敲桌子:那天他们班有体育课,小婉的同学说小婉上了半节课就请假了,说肚子疼。我想她们女孩子肚子疼是常事,还有不少人装肚子疼逃课,就没多问。这个办案的民警也都问过了,他们也没发现什么疑点,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酸,又吃了一瓣橘子,季千山状作无意地问道,我听二十一班的人抱怨过上体育课要绕路,路程太远,不如走地下停车场穿过去近。她上课请假回教室是绕路了还是走地下停车场了?
  这个警察也问到了,好像走的是停车场,当天他们所有学生下课都是走停车场回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违反校规校纪吗?季千山把最后一瓣橘子清理干净,递到方晏初嘴边,用眼神看着他接过去吃下,满意地抬头笑笑,不给他们处罚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名侦探千山:违反校规校纪,罚了(▼へ▼メ)
  第十一章
  (十一)
  王老师,谢谢你。杨燕把手中的纸杯放下,深深叹了口气,勉力笑了笑。她面色苍白,嘴唇因缺水而干裂,想来这一个月也没怎么合过眼,眼底一片青黑,我也是急糊涂了才带着家人来学校,医生和警察都找不出小婉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学校能有什么办法呢?你说是吧?
  王老师张了张嘴又下意识地闭上,现在这个情况学校方面说什么都难以挽回局面,他只能赔着笑安慰着杨燕,学校这边也会全力配合的,赵婉婉同学毕竟是学校的学生,学校是肯定不会撒手不管的。您尽管照顾好赵婉婉同学,如果家庭方面有什么困难的话,学校这边也有不少政策
  不必了,杨燕扶着桌角站起来,张晨赶紧上前扶住她,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们家家境还算不错,学校里的政策还是尽量照顾家境比较贫困的学生吧。她抬起腿来往门外走,只觉得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一步一停地靠在张晨的肩膀上喘气,真累啊,小晨你快回去上课吧。
  张晨哪儿敢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回去上课啊,他妈可是耳提面命地让他一定照顾好阿姨,他最起码得把自家阿姨送到校门口啊。他扶着杨燕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安慰杨燕:阿姨,你也别太着急了,说不定今天等你到了医院她就好了呢?那个,季学弟,我们就先走哎?季学弟呢?
  他本来扭身回头,下意识地往方才自己旁边的那两张椅子上看去,但这一眼却看了个空,两张椅子整整齐齐地塞在办公桌底,好像从来没有抽出来过。
  他这一回头,教务处的王老师也跟着回了一下头,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两张椅子又看了一眼张晨:怎么了,张晨同学?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没,没有。王老师,刚刚季学弟和他叔叔出去了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敲了敲张晨的后脑勺,王老师指了指门口,刚就你和你阿姨进来啊,哪儿有什么其他人?
  啊?张晨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忍不住挠了挠发根,我记错了?我刚刚明明记得
  他指了指那两张并排的椅子,试图还原他脑海里的景象,却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说不出来了。脑海里依稀存在的画面像是海滩上的涂鸦,潮水一般的记忆涌上来,一会儿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哎?我刚想说什么来着?算了,那王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嗯嗯。张晨被送了出去,王老师站在门口目送他下楼,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道,送你阿姨出校门就回来上课哈,你小子第一节 课逃课我就不罚你了,要是错过第二节课你就替你们班值日生干一个月的活儿。
  另一边方晏初早就已经走出了办公楼,他被季千山塞了一嘴的橘子,好在他早上吃的两个鸡蛋黄太噎了,嚼吧嚼吧也就当喝水了。面不改色地接过季千山递过来的手帕,就着手帕擦了擦手,方晏初才开口道:带我去你们学校地下停车场。
  师父怎么管起这些人的闲事来了?季千山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贴在他身边给他指往地下停车场走的路,师父平时明明连我都不关心的。
  他师父叫得太顺口了,方晏初把他收成徒弟统共也就不到一天的功夫,这声师父却好像已经叫了千千万万年似的,一点都不带不好意思的。
  方晏初把手里的一把煞气塞进季千山怀里,一边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怀里拯救出来,点了点他的额头:别多说话,看看这些煞气跟小生魂身上的有什么区别?
  这煞气是他从那个叫杨燕的女人身上□□的,几个人里就她身上煞气最为浓重,虽然比不上他身边这个天地凶物但作为一个人类来说也够看的了。要不是小生魂看起来最多也就六七岁,方晏初恐怕要以为小生魂就是杨燕的女儿赵婉婉了。
  那一把煞气落进季千山手里就像是一把黏土落进最长于此道的匠人手里,霎时间就变得乖巧听话了起来,随着他的心意被捏来捏去,最后被捏成了一个小小的泥团。季千山掂着那个泥团看了看,回答道: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三尸聚魂阵的煞气,不过这个轻一点,应该是从身边人的身上沾来的。
  嗯。方晏初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
  现在已经用不着季千山再指路,他自己就能感受得到煞气传来的方向。从小生魂的状况看,三尸聚魂阵已经非常接近完成了,但他上次来到崇明一中送季千山上学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