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城到内城,几乎就是两个世界。
大量的车水马龙,人头耸动,在花船街上不断流淌。
两侧店铺商铺灯红酒绿,门前各式各样的招揽客人的手段都给用上。
半空还有各种浮空的灯笼,用丝线系着写上了广告。
赌坊,酒坊,歌舞坊,宝楼,莺馆,随处可见。
人声鼎沸下,简直不像是傍晚天黑之时。
云落酒楼上,二层。
程少久坐在靠窗位置,面孔被窗外的灯笼光照映得微微发红。
他眼里带着一丝兴奋,望着下面正在游行的花船。
花船,就是让这里最漂亮的花女,坐船游街展示自身才艺的活动。
这船是人抬船,周围有无数鲜花点缀,便传名为花船。
“活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内城的花船游街!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程少久忍不住感叹道。
坐在他一桌的,便是姜苏,江严,以及萧然三人。
姜苏是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外面热闹非凡的景色,眼里也有些热意。
这等繁华,就算是她也很少见。
萧然是之前来过,倒是适应了些,只是看那姿容秀丽的花女时,隐隐有些欲意,视线一般停留在对方若隐若现的敏感部位。
只有江严,面色平淡,手里握着一把白纸扇,白巾束发,扇子尾部和身上衣摆都有金镶玉佩饰,俨然和一般公子少爷不同气质。
他和程少久今天都是一身公子打扮,长袖长衣,发巾素白,但两人装扮佩饰一下便出了高下。
“说起来,这趟萧然老弟成功突破,我们还一直没有好好为他庆祝一番。所以小弟宴请三位来着云落酒楼,也算是趁机大家小聚一次。”江严微笑道。
“客气客气,只是侥幸,侥幸突破,哈哈哈...”萧然嘴角一弯,端起酒杯和江严干了一杯。
“谢江师兄宴请!”
“萧老弟潜力无限,日后或有所求之时,现在这点宴席还客气什么?”江严客气道。
两人一番客套后,姜苏在一旁收回视线,开口道。
“如今听说城外供粮重镇受了虫灾,粮仓日渐稀薄,外城区瘟疫越发蔓延,这内城居然还能维持这么繁华,总感觉有些不敢相信。”
“姜师妹有所不知。”江严笑道,“内城区,我七家盟同气连枝,共进退,在供粮方面,欧家带头第一时间便转向从另一边没有受灾的产粮地收购粮食。
不过是因为优先供应内城,所以才稳住这里的局面。”
“难怪这里居然还能有酒坊....真是开了眼界。”程少久感叹。心头对比回想起外城区的那些饿死的尸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少久兄这话就不对了,这美人美酒,相得益彰,若是少了其中一味,岂不是少了一大乐趣?”萧然不客气的拍拍程少久后背,笑道。
他如今春风得意,对师兄师姐,除开江严和大师兄外,其余人都是直呼其名,毫不客气。
其余人也因他天赋过人,年纪轻轻便突破了石皮二次气血,对其也多另眼相待,不加见识。
“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姜苏不满道。
“萧老弟这不过是男人本色,直爽大方,比起那些心里想,嘴上假意拒绝的老家伙,可要直率多了。”江严笑着为其辩解。
第24章 说道 下
几人一番打趣,聊起了最近外城区越发流窜的香取教。
也聊起了城外最近颇有异动的洪家堡,两大门派。
程少久跟着说起了自家镖队遇到的那恐怖怪物,一瞬间便拖走一个拳脚娴熟,身强力壮的镖师。
几人都是惊叹,啧啧称奇。
一说起那怪物,姜苏却是回想起一事。
“程师兄,你刚才说,遇到那怪物黑疯子时,是跟你那魏合师弟遇到的?”
“不错。”程少久点头,低头加了口卤猪耳。
“那魏合一直跟你混,说起来,我也有些奇怪,他出身一般,天资普通,甚至有些平庸,和其他平庸师弟师妹,没多少区别。为何程师兄会独独对他另眼相待?”姜苏一句话随口问出。
她向来只看得上天赋,家世,必有一长之人,无法理解为什么程少久要这么折节下交。
不等程少久回话。
另一边的江严却是摇了摇折扇,摇头笑道:“苏苏你这就不知道原因了。这收买人心,首重雪中送炭。程师兄这是养心,养那魏合师弟的忠心。”
“忠心?”姜苏若有所思。
“不错。你想想,那魏合出身贫贱,性情内敛,沉默寡言,能有什么见识?但我告诉你,越是这样的个性,就越是容易对恩情人情看重。
你再想想,如果换成其他不是那么贫贱之人,程师兄的这些付出,能得这么好的回报?能得那魏合师弟这么重的心意?
你可别小看这一手,用得好了,日后程师兄身边,说不定能多得一拼死护卫之人!”
江严俨然一副深有体会之意。
他见过自家里不少长辈,都会这么一手,顿时明白了程少久的用意。
萧然和姜苏顿时恍然。相对于江严来说,其实他们两家出身都要弱了不止一筹。
这些方面自然远不比江严来得早熟。
“依我看,程师兄应该是从程总镖头那里学到的经验,而从那魏合如今的情况来看,估计已经是对程师兄死心塌地,离成功不远了.....”江严笑道。
“若是如此说来,我爹如今身边的两个护院师傅,似乎就是早些年这么收服回来的。”姜苏似乎对比起来,有了领悟。
“我家也是,虽然比不过你们,但我娘有一侍女,也是这么带回来的,那就是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听话。”萧然笑着跟道。
“要不是后来我不小心玩过头了,让其跳了井,估计也不会...”说起来他也是心有余悸。
“不过那次也好,从那次以后,我被我爹暴打一顿,之后也领悟到,酒色当真是练功毒药,不控制次数频率,日后有得后悔。
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投入郑师门下,到这全是男的院子里,不近酒色,努力练武,现在果然证明了我当时的念头....”
吃了口菜,萧然又笑道:“你们别看我最近天天外出宴席?嘿,我可是在吃喝之余,也随时随地不忘练功。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酒色会拖累进度?我还额外买了专门的补药。”
“看来萧师弟能有如今这成绩,并非全是天赋。光有天赋,没有毅力,也决然到不了萧师弟这番程度。”姜苏感叹。
“我从小便没有这番经历,是不是就是因此才天赋不足?”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天赋这个是天生,我也没法,不过如果能收几个死心塌地之人,护卫周全,岂不是一样舒服?
苏苏何不向少久兄请教一二,连江师兄都称少久兄手段了得,这方面一定不会差。”萧然笑道。
姜苏闻言,她虽然个性要强,认为自身强才是最重,但若是能收几人为己用,自己安全感也能大幅度提高,顿时也很心动。
而且,原本她一开始便是在问程少久,此时反倒是被其余两人岔开了话题。当下便转头看向这边。
只是刚刚几人说得正欢,没注意程少久这边状况。
她此时转头看过来,才发现,程少久此时正闷头吃菜喝酒,一言不发,似乎完全没听到他们刚才所谈一样。
“程师兄?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姜苏出声道。
“哦,刚刚只顾着吃菜了,肚里饥饿,抱歉抱歉,有些失礼了。”程少久这才抬头醒悟过来,连连道歉。
“程师兄可有什么良方...”姜苏继续问道,将刚刚几人所说复述了一遍。
“良方...?”程少久再度低下头,沉默了下。
他将筷子整齐拿起,横着放在调羹上。
然后复又抬起头。
“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姜苏问。
“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交遍天底下各地各处的朋友,走到哪里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不用动手就能化解一切麻烦。”
程少久微笑道。
“所以,我是觉得,对谁都没什么额外想法。以诚待人就好。
魏合,我把他当朋友,所以他也当我是朋友,没什么其他意思。”
他这话说出来,顿时让江严几人脸上的神色慢慢收敛起来。
因为这话有些不对味。
程少久这话一出,谁不知道他交游广阔,什么阶层的人都能和他聊上几句。
听他这么一说,意思就是:我程少久当魏合是朋友,和你们一样的朋友。
这岂不是把他们拿来和魏合之流相比,放在一起了?
“程兄看来有些醉了。”江严笑意不改,一叠纸扇道。
“这话题暂且打住,不如我们去看看百宝楼新来的几样好东西?实话说,如今银钱不能用,全换成金叶子,还真有些不方便。”
江严率先站起身,招呼酒楼小二结账。
只是经过刚才的那一幕,三人对程少久都有些想法。
四人分成两队,前后各两人。
萧然和江严走在后面,人群拥挤下,和前面的两人距离稍稍拉得远了些。
萧然看了眼程少久的背影。
“以前还不知道这少久兄这么...这么纯粹。”
“你是想说天真吧?”江严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平等相交,你以诚待人,人以恶待你,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这么说江师兄遇到过这样的例子?”萧然问。
“呵呵,少久兄还是久住城内,对人心看得好了点。如他相交的那几人,周一石,魏合之流,现在看来对他是心头顺服,但你信不信,若是我出大价码拉人,这几人没谁挡得住。”江严淡淡道。
“江师兄高见。”萧然点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