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好奇道:你就跳下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苦艾酒震惊地打量了一下他,我当然把说话的人丢下去以绝后患!
清道夫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最终他们没能围绕着那几只丧尸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就只好老实地煮饭休息换班,继续这枯燥无味的风景之旅。
旅行就是那种一开始会让人很兴奋,可一旦在路上的时间过长,又会感觉到十分疲惫的存在。
虽然他们这趟旅行有点太刺激了,但本质上也差不多。
快下午的时候,苦艾酒试着摆弄了一下那个电视,然后把它搞散架了,等到安装回去的时候,地上多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他皱着眉头给自己增加乐趣;而清道夫则大部分时候都在休息,他几乎一动不动的,等待着受伤的关节慢慢随着时间恢复原样,摆脱掉炙热的疼痛。
他们中午吃了一顿猪肉罐头,油花飘得到处都是,连面包都吸满了油的味道,于是苦艾酒又用锅把面包们烙得脆一点,吃起来很香,但木慈总觉得这么吃很上火。
在进入到一个叫弗朗戈的城市之后(高速公路上的路牌告诉他们的),路上散乱的车跟路障就多起来,他们不得不派人下去手动清理那些东西,给房车腾出通行的空间来。
苦艾酒先挤进淋浴室洗澡,毕竟他已经有新衣服,木慈跟左弦只好退让,作为车内唯一的伤员,清道夫这一整天都没出太多汗,他负责警戒。
房车的油不多了,他们只好在野外停一个晚上,烧起篝火,免得会在路上错过加油站。
篝火之下,左弦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晴不定的,这让木慈很突然地想起了白天的那一枪,干脆利落,毫无迟疑。
一击毙命。
他没有看到过程,只是知道一个开头跟结尾。
木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来,还没有等他多想些什么,忽然看到了草丛里的一双眼睛,全身的寒毛几乎都在这一刻竖立起来。左弦还没有意识到,他被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夺走了大部分的心神,这座钢铁丛林里没有多少可燃烧的资源,这堆火还是费了点劲儿才烧起来的。
于是就像是一头豹子那样,木慈突然从原先的位置上消失,他的爆发力惊人,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跟那个陌生人滚在公园的草丛里,拧住对方的脖子。
木慈不会任何体术,也没学过什么格斗的技巧,不过他知道人的脖子跟蛇的七寸是一样的致命点。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你多会人的弱点,当你会下死手的时候,就变成一个非常致命的人物了。
更别说他还有一把枪。
左弦走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木慈的膝盖底下鬼哭狼嚎,考虑到枪口还对着他的脑袋,这倒是合情合理,于是忍不住想:看来白天的事还是给了木慈一点打击。
尽管他们消灭得很快,他跟清道夫还有苦艾酒都是老搭档了,跟只经历过几次站点的木慈不同,他们遇到过更危险也更疯狂的人物,知道该怎么样找出方案尽快解决威胁,武器是最简单的,可这不是木慈的习惯,他还远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规则。
对他来讲,受到致命威胁到威胁消失只是一瞬间的事,突然的心理落差感难免会让人找不到平衡点。
考虑到他之前还试图帮一具正在转换的丧尸学生,现在的状态已经接近应激反应了。
他没有带武器。左弦做梦都想不到会轮到自己讲这句话,他哭笑不得地把手放在木慈紧绷的肌肉上,对我们没有威胁,放松一点。
木慈吐出一口气,他茫然地看向左弦,好像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看着被自己钳制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年轻人,对方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仿佛以为自己下一秒要死了一样。
他就像是就像是那个带博士帽的丧尸,可能还要更小一点。
木慈触电般地收回了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只是担心、恐惧,他想到了白天疯狂的卡车三人组,担心会发生某些他不喜欢的意外。
这时候木慈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声枪响了。
因为他担心倒下的那个人会是左弦。
那个年轻人在木慈起来的时候就爬起来飞也似的逃跑了,左弦打量着他的背影,用一种评估货物的语气老练地说道:如果现在有人开一枪,他跑的这几段路算是白费了,希望他以后学会逃跑的时候就算找不到障碍物遮挡自己,也尽量跑出个曲线来。
不过最终都没有人开枪,年轻人还是成功离开了这个危险场合。
你觉得他会是来做什么的?木慈忽然问道,他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手还僵持着举在半空之中,求救,还是要点吃的,或者他就是看到火光,想找个同伴?
左弦很平静地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放下来:不管是什么,都跟我们现在无关了。
这让木慈忍不住看向他。
他已经走了。左弦讲了一个他们都看见的现实,所以不管他当时到底要做什么,都并不重要了,除非你的强迫症逼你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那我们就得加快脚步追上去揪住他,然后再问个清楚。
我才没这么无聊。木慈哭笑不得。
他们回到了火堆边上,看着空旷的街道,路灯基本上都已经灭了,光污染在大自然的力量下节节败退,只有那堆微弱的小篝火在黑暗里照亮他们俩的轮廓。
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生活。木慈的目光穿越火焰落在左弦的身上,看上去很安静又困惑,这个世界突然就变化了。
你也没有。左弦的目光几乎是含情脉脉的。
火车上的感情有时候很接近吊桥效应,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问题就是,在长久麻木的死亡边境挣扎着,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他们的确需要另一个人来温暖自己,就像是两条躺在皲裂的河床上等死的鱼,借着彼此相濡以沫。
否则崩溃跟死亡,总是要选一个的。
左弦认为他们之间远比那更多,这也赋予他更多的耐心。
我起码有一些经验了。木慈反驳他,虽然规则并不相同,但是我对这些事有一些反抗跟适应的能力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慈突然明白过来几天前,清道夫跟他说火车在活埋我们时流露出的绝望究竟来源于哪里了。
其他人早就看穿了这趟丧尸之旅掩藏在风景跟休憩之下的冷酷,它打碎完好的秩序,将所有的人类法则重新颠覆,人不再单纯的只是人,他们会顺其自然或是被迫变成另一个面貌的怪物。
这就是火车在做的事,他们早就对这种破坏习以为常,而其他人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才开始适应或是彻底解放天性。
木慈做事情的时候很少会迟疑,正如他说的,他喜欢做那些事,喜欢帮助别人,并不要任何回报,可是逐渐升起的,还有翻涌而上对左弦的保护欲。
在这两者相矛盾的情况下,他同样做出了选择。
是不是中午的事吓到你了?左弦还在观察他,小心翼翼的口吻,你现在要深呼吸吗?还是要抱一下?或者我走远点,让你待在一个地方。
我刚刚的样子很可怕吗?木慈情不自禁地问道,很吓人?
左弦摇摇头:那倒不是。
我很担心他会伤害你,而我可以伤害他,所以我就那么做了。木慈一如既往,坦白、直率,完全不加掩饰,不是什么应激反应,也不需要深呼吸。
左弦看上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天旋地转的,他恍惚又受宠若惊地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狩猎场,演讲家们在话筒前亢奋激昂地谈论着人类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都是一堆屁话,毒鸡汤。
体育早早就让木慈明白过来,天赋、基因、血脉、家庭本身就不是人类可以自由选择的命运;哪怕是人类划出一条线的道德感,都不一定会让你选择自己变成一个好人,因为世界上还有句话叫好心办坏事,一旦不慎踩到了,好人就会变成烦人。
更不要说,只要具有足够的力量,人类甚至能操控另一个人的命运。
这跟狩猎没有差别。
文明是野蛮的遮羞布,体育竞技是和平友善的外皮下最接近厮杀的惨烈战场,木慈对外在变化的适应来源于他的抗压性,竞技需要一颗大心脏,他幸运在曾经是个佼佼者。
所以他能看着同伴死去,他能接受一切好心没有回报,他能理解命运接踵而来的痛苦,然后心安理得地当自己的食草动物。
木慈不喜欢伤害别人,可不妨碍他具有攻击性。
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举起武器。
尽管这离真正的死手还有一定的时光,可左弦隐隐约约意识到,也许是木慈性格方面的坦白与直率,他面对这些痛苦的选择跟现实时,反而接受得比任何人都快。
过了好一会儿,木慈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不喜欢那样做。
木慈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对喜欢的人会有很强的保护欲,考虑到如果立场换过来的话,他可能会有点不耐烦,而不是像左弦这么耐心,因此多少显得有点尴尬,试图给自己辩解。
我明白。左弦很轻很慢地说道,直到肺部因为窒息感而隐隐作痛,他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在他以为那些吻是自己得到的全部时,对方给了他出乎意料的更多更健全的情感,没有关系,我们并没有伤害他,你也没有,他可能会有点心理阴影,不过总不会比丧尸来得更大。更何况这未必不是好事,他也许
他咽了口口水,斟酌着用词:能通过这次教训知道不该轻信任何人,也不要去挑战比自己更危险的人物。
就像兔子?
就像兔子。
木慈忽然想到了在青旅里陆晓意提到的那个比喻:可是陆小姐说兔子是所有宠物保留最多野性的动物。
那不能改变任何事。左弦的目光很平静,它仍然食草,没有足够强大的威胁力,城市里流浪的猫狗会聚成不小的势力,可你听过宠物兔群给人们造成困扰吗?有一些危险又不致命的教训会让他们更安全的。
木慈低声嘟囔起来,不过他没有反驳:你总是有道理。
气氛开始变得很好,木慈稍微挪过去一点位置,他的确有点被安慰到了,虽然左弦刚刚还以为他是应激反应,但是很快又接受了并给出了另一套说辞。
他居然还每天挖苦苦艾酒巧舌如簧。
如果我下次还做了这么极端的行为。木慈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收紧,你会被吓到吗?
左弦只是微笑起来,低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是不喜欢。木慈咬着自己口腔内的肉,好一会儿才说话,但是,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了保护你。
那就把惊吓换成惊喜吧。左弦轻描淡写地说道。
紧接着湿漉漉的苦艾酒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像个幽灵那样,警惕地在他们俩之间打转着,好半晌才说话。
希望你们是两个负责的成年人。
他大概以为两个人在说什么该分级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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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五站:死城(20)
木慈从没有意识到一座城市彻底静止下来会是这个模样。
他们刚到来的那片区域很小,加上太热了,木慈的心神几乎都分在抵抗天气上,几乎没怎么注意细节,可是现在不同,弗朗戈是一座足够大的城市,而他正坐在一辆开着空调的房车里,有足够的时间来欣赏这座正在缓慢死去的城市。
房车开得很慢,因为路并不算宽阔,他们也不想冒险惊动某些东西,经过那些空空荡荡或是挤满车的道路时,木慈看到不少车辆都已经被焚烧成废铁,火焰熄灭很久了,剩下斑驳的焦痕。
□□,建筑并没有被任何外力引导着坍塌,它们只是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或是打开,或是关闭。
相反的是极为活跃的植物,也许是被风或者鸟带来的,肆无忌惮地生长起来,点缀着这座钢铁铸成的丛林,绿荫与金属的交融看上去居然还颇有艺术美感。甚至有几具丧尸被困在那些植物当中,他们像是掉进猪笼草里的昆虫,奄奄一息,而植物看上去也不太好。
营养过剩。苦艾酒靠在窗边啧啧有声地点评着,烧苗了,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评价植物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在路上对比了车票跟现实里的地图,确定死城在另一座叫做赫默本的城市里,车票上并没有标注得太详细,不过地图很明显地指出了河流跟陆地,如果他们不想绕个大远路,或是冒险去找艘大船,就只能穿过弗朗戈市。
火车上的车票只给了目标。左弦拿着那张车票,哂笑起来,倒是很符合它的风格。
木慈则久违地摸到了方向盘,这是四人组准确来讲其实是其他三个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他们意识到这辆车里没有人能有耐性开得比木慈更慢之后,就把方向盘跟车钥匙交给了他。
而木慈也不负所托,这辆车相当慢吞吞地挪动着。
我们是在移动吧?苦艾酒非常讨嫌地拿他取乐,我好像三分钟前刚刚见过这栋大楼。
木慈翻了个白眼。
城市里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起码不少地方都遗留着人类生活的痕迹,不过考虑到他们没有贸然跑出来接触,四人组也乐得单独行动,他们跟这些注定长久要留在这里的居民不同,有一个可以离开的地方,也有一个最后期限。
这座城市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市区跟郊区,他们现在正在市区内部不紧不慢地蠕动着,到处都是办公楼跟大厦,底下则是一排排的咖啡馆跟餐厅,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他们很快就会再进入郊区。
这居然还是个旅游城市,我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苦艾酒咬着一根棒棒糖,把一整张地图放在自己的腿上,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们运气不错,一整天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以至于他懒散地快要长毛了,对了,下个十字路口左转,那边会有加油站,可惜没有标注枪支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