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又做梦了。
梦里的她分成了叁个。一个她满身鲜血,趟在手术台上。另一个她,无助的看着床上的自己,瘫软在地上哭泣。还有一个她,穿着白大褂,拿着一把巨大的钳子,将手术台上的那个她,夹得鲜血淋漓。
白大褂的她满脸冷酷,将她的肚子剖开,从她的肚子里夹出一块血肉。
说:“一个。”
没一会儿又夹出一块血肉,接着说:“两个。”
最后一块夹出以后,她说:“叁个。好了,清干净了。”
然后她拿出一个缝衣针,将她的肚子缝上了。床上的她,睁着眼睛,已经没有呼吸。
地上的自己,颤抖的指着白大褂:“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白大褂冷漠的看着她,扯起了一抹笑:“我不是杀了你,我是杀了她和他们。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她把脑袋埋在膝盖上,不停的流泪。
耳边又响起孩子的哭声。她迅速抬起头,看到叁个孩子,围着床上的自己,哭的撕心裂肺:“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你怎么了。”
他们的身体七零八落,血肉模糊,小脸上被泪水和血水糊住。但是却没有喊疼,他们伸出断掉的小手,努力的想帮妈妈擦擦汗。但是满是鲜血的小手,却越擦越脏。孩子们哭的更厉害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剧烈疼痛,鸵鸟一样又埋下脑袋,不敢再看。
白大褂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那边的人间惨剧:“看,他们再也不会是你的累赘了。”
白芷害怕的闭上眼睛:“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懦弱是可耻的,这是你选的路,是你想要的自由,不是吗?”
白芷奋力推开白大褂的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白大褂嘲讽的扯起嘴角:“你没错,错的是别人,是强迫你的魔鬼,是这个世界对你不公。”
“我错了……”她睁着无神的圆眼睛,看着那边的人间惨剧,心脏剧痛无比。
白大褂一把将她拽起来,她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你没错!”
她任由白大褂拽着她的衣领,一声呜咽从喉咙里发出:“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白大褂颓然的放下了她,眼里的愤怒已然不见,只剩下了浓厚的失望。
“你说你错了,那我算什么?”
白芷没听到她的话,仍然摇着头,不停地认错,道歉。
白大褂又拽起她,重重的甩了她两个巴掌:“你说你错了,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白芷终于回神,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白大褂眼里的失望,变成了绝望,她拿起一把手术刀,一刀一刀,把自己割得四分五裂。白芷觉得那刀子,割在她的身上,每一刀都无比的疼痛。
她看看把自己分割得,面目全非的白大褂,又看看手术台上,血肉模糊的四具尸体。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不停的说:“我错了。”
错什么了?不知道啊,不知道为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啊。
或许她不应该,妄想拥有自由。她不该,既想挣脱道德的束缚,又要求他人拥有完美的道德。她不应该,长出坚硬的反骨。
又或许,她不该活着。
如果她没有活着,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人的苦难。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不知道鲜血淋漓的那些人,都是她。是她的血和肉,是她的灵与魂。
她一会儿,变成了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一会儿变成了冷酷的白大褂,一会儿又变成四分五裂的一堆肉块。
无限轮回。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何方。她只知道自己错了,她已经千疮百孔。
最后她想,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她罪孽深重,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追寻自由和尊严。
她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浑浑噩噩的向手术室外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回了她自己的家。前世的家。
爷爷奶奶正在家里喂牲畜,看到她回来了,马上堆起笑脸:“小白,放学了?饿不饿?奶奶马上去给你做饭呀。”
爷爷麻溜的完成了收尾工作,然后拉着她进了厨房,从灶台里扒拉出一个烤地瓜:“先吃个地瓜垫垫,今年的地瓜,甜得很呢。”
她看到自己接过烤地瓜,吃了几口,然后听到自己问:“爷爷,我妈妈呢?我想她啦,我妈妈去哪里了?”
爷爷的脸拉了下来,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还问你妈,她不要你了,你不知道吗?我带你去找她,她说看到你就恶心,你忘了?”
奶奶也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转过头来,慈爱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你妈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要是还想她,你也是个白眼狼。吃什么吃?去你爹灵位前给我跪着。”
烤地瓜被打落在地,她被推搡着,跪到父亲的灵位前。
爷爷拿了一根藤条,一下下抽在她的背上:“说,你错了没?你怎么就那么贱,非要想你妈?你错了没?以后还敢不敢提那个坏女人了?”
她痛得滚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是坏女人,她不要我了,妈妈是世界上最坏的女人,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