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还顺利？”皇上问。
“尚可。”晋王冷淡疏离地道。
“那……伤可彻底好了？”皇上没话找话说。
他知道，晋王和他不亲，也知道，晋王对他有着深深的怨怼。
然而他身为皇帝，并非无所不能，也有很多苦衷……罢了罢了。
皇上揉了揉胸口，身后的汪福立刻上前道：“皇上，是不是心口不舒服了？要不要把晋王妃特意进的药丸子找出来？王妃娘娘说，十日可以用一次，上次吃都快一个月前了……”
听到提起唐竹筠，晋王的面色微缓，嘴角柔和了些许。
皇上看在眼里，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多亏唐明藩家那个丫头。
他们唐家父女，真都是他的福星。
皇上过去从来没有见过晋王因为任何女人而驻足，一度怀疑晋王是用这种方式在无声抗议。
几次试探，都无功而返。
最后皇上终于忍无可忍，给他赐婚。
最初皇上只是把唐竹筠当成投石问路的石子，即使晋王会因为唐竹筠的名声而恼怒，至少也是有态度，他可能会来找自己……父子之间或许也可以借机说出平时难以启齿的话来。
然而晋王并没有，他沉默地接受了皇上的一切安排。
最后他不要孟语澜，也是因为孟语澜和唐家所求，还是那般漠不关心……
但是现在，皇上作为过来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晋王的情绪因为唐竹筠开始发生变化，如何不高兴？
至少这桩婚事，他赐对了。
皇上同意了汪福的说法，后者立刻把药取出来，同时不住地给晋王使眼色。
晋王想到汪夫人和唐竹筠的“特别交情”，知道汪福也是好意，便“妥协”了，上前把水递给皇上。
皇上十分高兴，这大概是晋王被认回来之后，和他最亲近的一次。
晋王不是对他不恭敬，然而那种恭敬背后，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
皇上用完药，道：“你，要办的事情，办好了？”
晋王“嗯”了一声，气氛顿时回到了之前的凝滞。
皇上：“哪天朕在皇……德妃那里的时候，你带着阿筠进宫来，这段日子难为她了，朕回头好好赏赏她。”
“儿臣替她谢过父皇。”
看晋王说完话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皇上心中高兴——果然提唐竹筠就能缓和气氛，于是道：“朕是你的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和父亲说呢？”
晋王迟疑片刻后道：“父皇，阿筠对儿臣不离不弃，然而之前却因为种种事情，让她无名无分地跟了我。后来……虽然您封她为王妃，然而却是权宜之计，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皇上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试探着道：“那你的意思是？”
晋王撩袍跪下：“儿臣恳请父皇，允许儿臣重新按照迎娶王妃之礼，迎娶阿筠。”
汪福听得直摇头。
这怎么能行呢？人都已经在王府做了这么久的王妃，现在补一个仪式，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这晋王也是，想对王妃好，以后关起门来，就是给王妃洗脚也没人管，怎么就偏偏要这做给人看的仪式呢？
皇上今日已经很心软了，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为什么不趁机给自己要点实打实的好处呢？
皇上沉吟片刻后道：“这是她想要的，还是你想给的？”
“儿臣想给的。”晋王道，“儿臣不想亏欠一个对儿臣情深义重的女人。”
皇上听到这句话，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汪福不停地给晋王使眼色，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晋王这是，往皇上心口插刀子啊！
晋王却丝毫没有妥协之意，面色冷峻，双目盯着龙案，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坚持。
“好。”皇上像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无力地靠在龙椅上，摆摆手道，“准了，你退下吧。”
晋王行礼起身：“儿臣告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皇上自嘲地笑了：“朕有生之年，怕是得不到他的谅解了。”
汪福忙安慰他道：“皇上此言差矣，等王妃娘娘给王爷生几个孩子，王爷自己做了真正的父亲后，定然会明白您对他的拳拳之心。日后王爷独当一面，权衡利弊，自然会明白您当年的无奈。”
“真正的父亲？”皇上道，“或许吧，朕也希望如此，希望这次顺了他的意之后，阿筠争气，明年给朕再添一个孙子。”
汪福心道：您哪年没有新添的孙子？
不过在皇上这里，不受宠的就等于没有，不管是后宫女人还是子孙。
“会的会的，”汪福顺着他的意思道，“王爷对王妃百般呵护，王府里有只有娘娘……”
再说，唐竹筠不也已经证明了，她能生，而且能生儿子吗？
皇上又看着汪福道：“至于独当一面之后，权衡利弊的话，你信吗？”
作为父亲，他可以因为弥补心态而偏爱晋王，但是总归希望兄友弟恭。
他自己当年是踩着兄弟的尸身上位的，但是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谐相处。
他把金鳞卫给晋王，何尝不是希望他担当大任，知道当年自己的不容易？
要知道，当年他所面对的形势，要比现在更加艰险。
但是晋王体察到了吗？
并没有。
晋王把所有不服的人都打服了——他身体里，果然流着镇北王府的血。
汪福表示，这种鬼话，他也不信。
然而他能说什么？他要是不说鬼话，能混到今天吗？
汪福道：“皇上，您得这么想，从前不是没有王妃娘娘吗？从前您想过，有朝一日，王爷能这样对哪个女人上心吗？”
皇上忽然就信了。
汪福说得有道理，从前是没有唐竹筠，但是现在有了她啊！
从唐明藩到唐柏心现在到唐竹筠，都是宝贝福星。
“传朕旨意，晋王大婚，要按规制办起来，热热闹闹地办！”皇上道。
汪福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这中间恐怕，还有些问题……”
第206章 晴天霹雳
“你跟朕还吞吞吐吐什么？”
汪福道：“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和您门当户对的自然没有，然而唐府，之前奴才也经常去传旨，实在有些寒酸了。唐大人两袖清风，自己过得清苦，然而偏偏又怜惜贫弱，怕是也出不起嫁妆……”
皇上哈哈大笑：“汪福你老实和朕说，唐明藩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你总是偏帮他，是不是因为收了他什么好处？”
“皇上喜欢的，奴才自然得好好伺候。”
皇上被他哄得十分高兴，道：“我听说他都要当真正的祖父了，那个宅子确实有点小了。早就该赏他一处大的宅院，从前他死活不肯，说养不起园子……”
汪福忙道：“您现在赏唐大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的宅子，恐怕他也坚辞不受。依奴才愚见，不如就在晋王府边上，赏唐大人一处三进四进的院子吧。”
“在晋王府旁边？”
“是啊，以后若是王府给皇上您添了小皇孙，离得近了，还愁没人教导吗？孟母三迁，那都是后见之明。您高瞻远瞩，提前安排，那才是先见之明。”
皇上哈哈大笑。
“那就按照你说得去操办，另外王妃的嫁妆，从朕的私房里出。朕和唐明藩君臣这么多年，他发嫁女儿没钱，朕替她出了。”
“皇上，您这不是左兜倒右兜吗？唐大人倒赔了个贴心孝顺的女儿！”
皇上被说得更高兴了，“当年朕知道他女儿不出息还遗憾来着，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底和朕成了亲家。朕高兴，朕真的高兴！”
汪福默默松了一口气。
总让皇上想起从前，对晋王各种感慨，对晋王没有什么好处。
皇上的愧疚之心，持续不了多久，他这么多年习惯被人追捧，对晋王的谅解总是求而不得，恐怕就会心生厌烦。
那不行。
晋王好，晋王妃才好；晋王妃好，他家里那个傻子才高兴，才能有个真正的朋友来往。
笑过之后皇上又道：“好事成双，既然晋王现在如此在意阿筠，唐柏心又马上当爹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汪福忙道：“皇上心胸之宽广，奴才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少拍马屁，朕看着你就是被唐明藩灌了迷魂汤。”皇上笑骂道，“明日记得提醒朕，散朝之后把唐明藩留下。唐柏心这次确实立功了，朕给他封赏却被他拒绝，说只求给孟氏一个正妻的身份，那朕就顺水推舟答应他。”
如果唐家想要重新办喜事，那嫁娶同时进行，也是热闹。
汪福道：“皇上，孟氏临盆在即，怕是……”
“也是，那就罢了。”皇上摆摆手道，“就让他们私下和孟国公府和解，做个正经的亲家吧。”
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晋王找到了喜欢之人，皇上再多的怒气也消了。
晋王回去之后，立刻告诉唐竹筠这个好消息。
唐竹筠如遭雷劈。
她以为晋王只是说说，没想到这男人执行力如此之强。
“这事，真的落定了？”她不敢置信地道。
晋王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更觉欢喜——这巨大的惊喜，一定让她很激动吧。
他也是。
“父皇亲口答应，金口玉言，不能再改。”晋王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