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与这种人为难,没有人不害怕。
五大锦衣卫千户,也都是指挥使许显纯最得力的下属,就连东厂番子见了,也不敢随意招惹。
被派到蓟州的,正是在山东调查闻香教甚为得力的崔应元。
自从接到命令,崔应元就片刻不敢耽误,放下了手头全部事情,连夜赶来蓟州打探虚实。
崔应元一手按着绣春刀,抬眼望了望守备稀松的城头,心中有了些猜想,蹙眉说道:
“这里就是蓟州了,都分散开来,到城中打探一番,王保做总兵这半年多,到底在蓟州做过些什么,都要打探清楚。”
说到这里,崔应元环视四人,沉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在明日前打听个差不多,都明白吗?”
四人正要离开,崔应元又唤住他们,嘱咐道:“本地督办司就不要去问了,我只相信你们查到的第一手消息。”
“去吧!”
“遵命!”
四名锦衣卫纷纷于马上抱拳,分散从各门进入。
守门的把总见有人来了,正要问话,却是直接被一枚腰牌怼在脸上,只听来人道:
“北镇抚司小旗犁恒,不该问的别问!”
言罢,策马而入。
来人一看就是京师缇骑,为首的更是穿着他们从未见过的衣服,一看就是绝对的贵家人。
把总赶紧后退,看着这名锦衣卫入城后,在一家客栈栓了马匹,然后攥钻进巷子里就不见了。
崔应元进来,自然是有目的性的。
他直接来到上一任总兵王威剩余不多的下属,也就是留守在蓟州城内的家丁队官家中。
根据情报,这名昔日的总兵家丁队官,住在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错综复杂,崔应元找了足足半个时辰,实在没想到会住得这么寒酸,看着眼前的残旧木门,他狐疑地上前敲响了门环。
“谁啊!”
半晌,院子里才传出一句不耐烦的声音。
崔应元没有回话,只是继续敲着。
随着大门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崔应元的眼前。
这男人看见崔应元,下意识就是一惊,立马就要关门跑路。
不过崔应元早有防备,他用绣春刀拦在了木门的中间,男人见关门不成,转身就走,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崔应元没急着追,不慌不忙的走进院子,一边环视一边道:
“跑?”
“你知不知道,蓟州军到了大同,被划出了作战的名单。”
“啧啧啧,这洋相可出大了,要是再这么让王保在总兵这个位置干下去,蓟州军就算废了。”
“曾经好歹也是与建奴作战的精锐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一代不如一代?”
“有个大人物,有意惩办王保,但没什么证据,我本来想到这里看看,怕不是来错了地方哟!”
说着,崔应元眯起眼睛,将手摸到了绣春刀上,却是那中年男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聪明人做聪明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如此说来,蓟州军会被剔除北征名单,这倒也不足为奇,怕是眼下的蓟州军,出了关也只能添乱。”
崔应元坐在院子里,听那中年男人说完,心中大致明白了王威死后,蓟州都发生了什么。
想着,他嘀咕几句,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中年男人紧跟着站起来,忐忑追问道:“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大人物,有没有你说的这样大的能量?”
“王保在蓟州做了总兵以后,可是无恶不作!”
闻言,崔应元轻笑了一声,紧握绣春刀,本不想与他废话太多,想了想还是留下一句:
“莫说是一个蓟州总兵,就是皇亲贵胄,那位大人物也办得。”
“这…”中年男人看着崔应元的华丽飞鱼服,脸上的震惊溢于言表,“皇亲贵胄都能办…?”
“砰——!”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关门声。
......
“什么,崔呈秀居然主动请辞了?”
约莫五日后,朱由校正坐在西暖阁看着奏疏,听见一旁魏忠贤禀奏,当即笑出了声。
崔呈秀不想做官了,这说出去谁信?
这只怕是另有其人,给他出的所谓“良策”,不过这样也好,这厮如此明白事理,倒也省了朕一番功夫。
“忠贤,你怎么看?”
朱由校端着这份请辞的奏疏,轻轻挑了挑眉,静静注视着眼前人。
魏忠贤在袖子中搓了搓手,心思活络开了。
其实他早猜到,皇帝内心是希望崔呈秀主动请辞,君臣好好演一次戏,然后再换一个懂兵事的人来做尚书。
对崔呈秀来说,这一招也算明哲保身。
所谓当断则断,如若不断,必受其乱,这崔呈秀,的确是个聪明人。
“回陛下,崔部堂为兵部尚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今请辞,许是因为扶了王保为蓟州总兵一事。”
说着,魏忠贤略微抬头,窥视上意。
发觉朱由校没说什么,这才心下一轻,继续说道:
“老奴觉得,当时王威战死,蓟州军急需一个总兵来管理,王保作为王威之弟,其人如何,大家都是不知。”
“这事不能只怪罪崔部堂识人不明,兵部之中,那些辅官也各有罪过,如若要罚,应该一并处罚。”
“你说的不错,的确不知是崔呈秀自己的原因。”
朱由校“嗯”了一声,淡淡说道:
“崔呈秀的确是个有才之人,除了兵部,到其它地方也能为朝廷尽忠,你就如此回复。”
“崔呈秀的请辞,朕不准,户部尚书郭允厚不是科举大案牵连革职了吗,就调他到户部去吧。”
魏忠贤忙不迭地躬身,呼道:
“陛下圣明!”
处理完崔呈秀的事,下一个就是王保到底该不该杀了。
田尔耕和崔应元的回奏在这两日送至京师,消息让很多人都是不敢相信,自从王保继任以后,蓟州军队一落千丈。
王保在蓟州军内部,先是裁退了大批从前跟随王威南征北战过的老卒,连前者的家丁队也不例外。
裁退老卒还是第一步,接下来王保组建了自己的家丁队。
他的这个家丁队,虽然也叫家丁队,但是战斗力和王威的那个天差地别,带兵打仗没什么本事,欺压良善倒是一把好手。
除此以外,王保还疯狂克扣蓟州军的粮饷。
朝廷每月发往蓟州的粮饷,都要被克扣七成甚至更多,兵士们稍有不服,便会被大加责骂,以至于赶出官军队伍。
至于操训这种事,王保继任以来,除了应付检查搞过几回,其余时间都是根本不管的。
这样一来,蓟州军的军纪越来越败坏。
如今还留下来的,要么是欺负百姓的好手,要么就是被塞进来混吃等死的兵油子,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至于田尔耕的回报,更是令人汗毛直立。
孙传庭所奏回的一切,不出朱由校所料,全都是真的,而且事实比奏疏上说的更令人不敢相信。
据田尔耕所说,焦山脚下一公有四个填埋尸体的大坑,里面的尸体都被烧得面部全非,而且大多数首级都被割下来了。
锦衣卫后来去当地卫所找来官兵,将大坑填满,受难百姓也被一一安葬,统计的受难者约有八百多人。
原本欣欣向荣的一个小村子,现在已经是人间地狱。
看见这两份密报,朱由校的眼神逐渐阴暗下去。
在自己的治下,竟然有官军作乱,残杀了山脚下的一整个村落,只为了避免逾期不至的惩罚。
死在官军手里的百姓,比蒙古人都还要多!
这让朱由校想到了历史上的崇祯年间,这种事情在全国各地,简直是司空见惯。
这种风气,绝对不能助长。
现在连天启五年还没到,连绵的灾害才刚露个苗头,官军就做出这种事情,如果不严肃处置,还有人敢再犯!
蓟州军,原本是一支能出关与建奴作战的精锐兵马。
朱由校实在是没想到,仅仅半年的时间,精锐从无恶不作的官匪,他们居然裂变的这么快。
一任总兵选错了人,整支军队都被污染了。
说起来,这事朱由校也有责任。
王威战死,是员良将,朱由校当时很觉得心疼,爱屋及乌所以也就默许总兵一职让王保接替。
却不知道,这王保根本就是个在长兄羽翼庇护下,什么也不会的废物。
“若是王威在天有灵,也该为有这样一个兄弟而耻。”朱由校默默说了一句,紧紧攥着两份奏报,道:
“鉴于王威的作战功劳,便不殃及王氏族人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