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社区 > 灵异玄幻 > 南禅 > 南禅_分卷阅读_68
  苍霁发觉自己喉间哽咽,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左清昼,这是铜铃要讲的左清昼。左清昼颤抖又无力地振着手,听千钰唤着“左郎”。
  左清昼做了什么错事?
  苍霁突然失声,他恨意地问,左清昼做了什么错事?他查的是天底下最该查的案子,要的是天底下最爱他的人,他到底犯了何等的错,要受这样的死劫。醉山僧道天地律法,这算什么律法?神仙驻守各地,便容这样的事层次不穷,便许这样的人以命相抵。
  苍霁胸口鼓动,本相在凝固中缓慢转动,那抵出凸角的锦鲤“啪”声甩尾,紧接着灵气丝丝缕缕的转动,被铜铃镇下的灵海霎时翻覆涛浪。苍霁陡然长身,变回“苍霁”的身体。
  枷锁应声而断,不仅枷锁在断,景中一切都在断。苍霁不断膨胀的灵海撑得铜铃吃痛鸣晃,竟无法再维持原境。
  净霖豁然睁开眼,觉得背上锥痛,四肢百骸皆被束缚在一层灵圈之下,通身抽力。这境中本没有风,此刻净霖却觉得颊面经风。他眼见自己银发褪色,随风淘洗顿变回黑色。
  狱卒、囚|狱、铜铃一并被刮出碎纹。那仍在不停抽打的狱卒面上带笑,扭曲颠倒的景物致使千钰的溅出的血从上而下地淌回来,淌过左清昼紧扣的十指,再淌满左清昼的脸。
  左清昼被吊在漆黑之中,他淋着千钰的血,如同疯癫的呢喃自语。
  “我认罪。”左清昼盯着黑暗,喉间吞下血,“我认罪,我贿赂主考不成,将人棒杀于城南巷中。我罪当至死,我按律当斩。”他的牙齿颤声,掺在声音里变成了另一种绝望,“我认罪不要再打,不要再打他。”
  血水淌尽左清昼一身,他唯剩的脚尖“滴答”。他已经被吊了太久,盐渍凝在伤口,唇间连字都吐不清楚。他像是在这短短刹那便走完一生,却仍然没有解脱。
  “我”左清昼干裂的唇蠕动,“我认罪”
  千钰的哭声环绕,狐狸咬着锁链,却拖不下一个人。
  左清昼眼珠微转,目光停在狐狸身上。他突然就渗出些干涩的泪来,他微张口,急迫地唤:“千”
  千钰咬得唇间血烂,狐狸拖着链衔在他手腕。左清昼已躺平,枷锁扣得他腕间白骨凸显。他横在乱尸碎石间,潦草得不像左家郎。千钰含着他的血,拖着他往碎石外走。左清昼的身体滑动,蹭出血又拉长。
  左清昼气若游丝,他眼前漆黑一片,已经看不见千钰在哪儿,但他裂开的指碰到了千钰的皮毛。那油滑柔软的毛,随着千钰的用力蹭在他指尖,像一团云,只留在他这里几个春秋。
  左清昼神已渐散,他舌头攒力,促声唤:“千钰啊”
  千钰拱在他掌心,左清昼微仰头。千钰温热地抵在他额间,湿漉漉的手掌抱着他的颊面,俯首亲吻着他的眼。
  左清昼贴着千钰的膝头,慢慢说:“去”
  千钰失声呜咽,他晃着头抱紧左清昼,说:“我往哪里去?我必不会离开你。”
  左清昼指尖点在千钰腕间,轻轻推着他,驱赶道:“你去。”
  千钰贴着他的颊,固执又无助地摇头,说:“我要与你在一起,我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不要离开你半步。”
  左清昼唇齿轻动,他沙哑、断续地叹息。千钰的泪滑在他颊面,左清昼气已绝,千钰仍作不知。他瘸着条腿,拖抱着左清昼上半身,喃声:“我认得黄泉路,我必追得上。你待我片刻,我将尾巴断于你,你我共生一命,你我永不分离。左郎我的左郎并世无双谁也带不走。”
  梧婴的断喝忽镇于虚景,净霖见千钰化狐衔起左清昼,还未往下,便听铜铃急促,苍霁猛落于身侧。
  “此境已碎。”苍霁的手掌抚遍净霖的后背,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正过净霖的脸,在破碎的莹光间喊道,“打傻了?净霖?痛不痛?”
  净霖用手背贴着苍霁的颊面,被他的温度唤回神识。
  苍霁捉住净霖的手,说:“喂。”
  “我们猜错了。”净霖迎看碎光,左清昼的面容如梦消散,他说,“这一苦不是千钰,而是左清昼的放不下。”
  第50章 虚实
  虚境碎光如雨, 落在肩臂消融成夜, 汇于天地。苍霁还捉着净霖的手, 放眼周遭,终于重见京都。他们像是做了一宿的梦, 立在人海灯火中, 相对持手。
  嘈杂如潮渐覆入耳中,两个人同时收手。苍霁的掌心若有所失,他说:“这便完了?”
  “铜铃未响, 也未离开。”净霖回身,在人群间寻觅,“此事仍未解决。”
  “我们入境时还是一片狼藉, 这难道还是虚境?”苍霁跟着净霖, 拨开人。
  净霖环视人面,道:“此处真实,皆是凡人,不是虚境。但京都不同于别处, 不可以寻常而度之。”
  “你往何处去?”苍霁再次捉住净霖的手腕,斜步挡开他身边的路人, 就这样夹出空隙,不叫别人碰。
  净霖目光滑过苍霁握着的地方, 却没有挣开。他说:“去客栈, 千钰认得那九尾, 她必知晓后事如何。”
  “笔妖和楚纶又该如何处置?”苍霁说, “笔妖私改了命谱, 左清昼因此生出‘放不下’,难道便容笔妖这般做下去?”
  “乐言的缘在楚纶身上,而楚纶的命系在左清昼的命谱上。查清楚左清昼的死,楚纶的事便也清晰。”净霖轻晃手腕,带着苍霁往回走。
  “我有一事想不通。千钰既能化形,想必修为已成,那般情形,他就是杀了人又何妨,为什么要纵容如此?”苍霁问道。
  “你我在境中皆不能调转灵气,想必铜铃意有所指。”净霖说,“千钰被囚|木笼,鞭痕不似常人所使。”
  净霖停顿稍许,略贴近苍霁的耳。
  “铜铃掐头去尾,抹去诸多关键。这并非它的初衷,倒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么说。”苍霁说,“这其中果然也有神仙的份。可神仙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干什么?”
  净霖眸转向客栈,只道:“不好说。”
  苍霁无端地想起净霖那句“我道已崩”,不禁尝出些苦涩。他的五指不经意般的下滑些许,在拥挤中触到了净霖的指尖。
  华裳对镜贴花钿,末了正见喜言入内,喜言还未开口,华裳便娉婷下梯。她行至一半,肘倚栏杆,看着苍霁与净霖跨入。
  “小店不经风。”华裳眉间轻蹙,“二位吹得我心儿慌慌。原以为你们已经走了,不想还留在京中。怎么?亦要替天行道不成。”
  净霖自接了小狐狸捧上的新茶,饮了些许,才道:“替天行道自不敢当,只是丢了个紧要物件儿,须得老板娘帮忙提点提点。”
  “现下有事求我。”华裳鼻中薄哼,“倒变得能说会道了。”
  “姐姐看他,连我的面子都常不给,便晓得他本是个冷情人,又何必与他在这上边置气?”苍霁熟稔地坐上椅,对华裳笑道,“确实有事相求。”
  华裳这才移步下梯,在桌另一边坐了,素手搭臂,道:“你小子顶着这张脸,我岂能轻拒。说吧,所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