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不安的扭动身体。雨很大,下很久,但我实在是醉到无法动弹,还不如睡深一点。
我不美丽。菲尔夫人的琥珀色双眸跟瓜子脸曾经迷惑过一票的男性,但我的眼睛是枯草般的褐黄色。
我不聪明。如果不是因为六岁那年有小偷爬进我房间,意外与我结识,我可能连讲话都有困难,因为从来没人跟我好好讲话。
光是这两点,我就觉得,想把我推上皇后之位的菲尔子爵根本是智障。我或许有生育能力,但让皇帝连见一面都不想的睡猪要怎么怀孕?
有两年左右的时间,小偷叔叔会隔几天就跑来找我,边训练我,边跟我聊外头的事情。在我的哀求下他一度考虑过收我为徒,但后来不了了之。也忘了从哪天他就不再出现。他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有过交集的人。
小偷叔叔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但他真的教会我很多事情。我一身足以成为盖世神偷的技巧都来自于他,如果皇宫想组偷儿大队,我有自信可以当大队长,还可以训练出一批足以偷光邻国宝库的专业小偷集团。
但我做的事情只有撬开皇宫酒窖,干走几瓶看似昂贵的酒,喝到烂醉倒在雨里睡死。真的有够冷。突然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一身绝活。如果脚力好一点,我应该可以计画偷走皇冠然后亡命天涯之类的……
好像有人在讲话。隐隐约约,白光闪过,轰隆一声大雷打落,雨却稍微停了。
「到底在搞什么。」
哈哈,小偷叔叔当年也常说这句话。
我稍微翻了个身,却撞到了一堵墙。很柔软的墙。我睡的位子离水池边缘这么近啊?身体变得温暖,而且乾燥。更奇特的是,朦胧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但我很确定大雨跟落雷都被隔绝在窗外。我似乎处于一片绝对安全的空间里。
好像有人欸。有人在我旁边。
「要请人来……」
哎喔?还不只一个人?
「出去……琉璃庭的……重下……」
对话声怎么远远近近的。讲话不方便偷听的都不是绅士,嘖。
我的身体在移动,然后被放到了一片柔软上。皇家护卫?他们的确夜晚也会巡逻,之前为了躲他们,我研究了好几天他们的班表排法跟巡逻路线。
温暖要离去,我反射性地拉住对方。有五隻手指,真的是人的手耶。
「让我抱你,好吗?」
我哀求道。
对方浑身一震,似乎就要甩掉我,我努力地抓住对方的手。好听的嗓音说了些什么,但我听不清楚,只好努力起身,往前朝体温来源倒去。
「从来没有人抱过我。」我喃喃唸道。这句话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怜?但我只是陈述事实。「一下下就好,拜託……」
我发着抖抱向对方,等着自己摔落地面的痛觉。
「你什么毛病?」
幸运的是,我再度撞上一堵柔软的墙。
「嘿嘿。」磨蹭着陌生人,我搂着对方,将头埋进温暖里。「这样的话,明天皇帝会砍了我吗?」
「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六十九天了……」酒意暖暖上升,我感到满足,松开手,抬头努力眯眼想看清楚对方的脸。我只看到一双碧绿的眼。「谢谢你。晚安,好心人。」
我向后仰,倒进无意识的黑暗里。
我一向很早起。至少我自认如此。早起的好处是方便逃跑。喝得再怎么醉,我一定会在出事前及时醒来、方便遁走。
睁开眼,宽阔的床映入眼帘,窗外夜色稀薄,雨已经停了。这样的天色离天亮不远,但我还有充足的时间。轻轻坐起身我习惯性的拨拨头发、动手重绑,方便等下爬上爬下──
对上绿宝石般璀璨的碧色双眸时,我吓到心脏差点跳出来。与其说是因为认出对方身份,不如说任何人出现在面前我都会吓个半死。
「唐琉璃庭唯有皇族才能进去。」高?的身影双手抱胸,立于床缘,离我不过几步远,将我笼罩在轮廓逐渐清晰的阴影里。「你是怎么做到的?」
劈头一问就让我愣住。
「唐琉璃庭?」这四个字怎么写?
「你开心睡了两晚的庭院。」低沉的嗓音毫无情绪。「连朕的骑士都进不去,朕只好亲自把喝醉快冻死的野生动物拎出来。」
野生动物?朕?
我有没有听错?
「每晚在朕的皇宫屋顶上跑来跑去,以为朕不知情?」
holyshit.
不可能,不可能会被看到。我很有自信,虽然总感觉到莫名视线,但绝对没有被人看见。
需要时间思考,我决定先露出焦糖版笑容来争取时间。顺带一提,断头台上那天我要露出练习超久的马卡龙版本笑容,那个圆圆小巧、名列我最想吃吃看的甜点榜首的东西。希望当天天晴,这样比较多人能看得清楚马卡龙笑。
「想敷衍朕?」
秒被识破,可恶,果然该用棉花糖笑容吗?我咳了几声。眼前的男子逼近一步,看来我再不开口不行了。揣摩不出他的喜怒,但他浑身散发出威仪还是让我反射性地紧张起来。
「所以是今天?」
很好我说错话了。让对方察觉到我的意图就不好玩了。
「今天?」他皱起眉头。
「我是说,您……」快想啊。但脑子空白到跟外头的晨曦有的比。「皇宫缺小偷训练师吗?」
喔喔,书上形容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随着他逼向我,我终于清楚、完整地看到这个男人。
「根据臣子们的说法,朕缺的是皇后。」
好,很好,他真的自称朕,不是我连续听错。
「他们的说法不重要啦。」我还是怀抱希望,或许皇家护卫团长也可以自称朕。呵呵。「可以跟陛下提议看看?」
「菲尔小姐,你认不出自己的未婚夫?」
入宫当天我站在离你三十个阶梯以下的地方,抬头问安也才十几秒,就被带走塞进星咏宫,鬼才认得出你是谁。
但也太快露馅。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由于我仔细看过的活人实在屈指可数,无法判断他这张精緻的面孔是不是真如人们形容的倾城绝世,但的确是张好看的脸。且耐看。虽然面无表情。而且离我越来越近。
「我觉得您不是陛下。」满脸堆笑,我开始犹豫是下床比较容易逃,还是打个滚从床的另一侧翻下去。更正,打三个滚才翻得下去。这床好大!
「为何?」
「回答您的问题,我是从树篱缝隙爬进去的。看您要不要让骑士把洞补一下。」反正工具在手,我可以找机会再挖。「我或许不是您口中的菲尔小姐。」
等下,工具!我急忙摸了下腰间跟大腿,鉤鞭跟工具袋不翼而飞。是被留在庭院里?还是被眼前好看的男人没收了?这会儿我可真心疼了起来。特别是鉤鞭,我还替她取了名字,叫凯莉丝。没了宝贝凯莉丝,我有一半左右的地方会上不去。
「欺君之罪下场如何,朕想你听过很多传闻了,菲尔小姐。」
果然会是今天吗,我心头一乐。好吧,都要死了,凯莉丝就算了。要再几句话,这好听的声音会命人把我拖出去呢?
「应该说,我期待您否认。」叹了口气,我爬下床,发现他真的非常的高,我似乎只到他的胸口,得费劲抬头才能直视那双碧眼。立刻开始脖子痛。
我同时发现,相较于对方的打扮,自己的穿着非常不得体,没比衣不蔽体好上多少。
「早安,陛下。」左手按胸右手朝后,我还是直视着朝他行礼。他眼底闪过的精光让我意识到,嗯,我好像方向反了。右手贴胸才是。
问斩原因:行礼方式错误。有点逊?
「你非常擅长回避问题呢,朕的未婚妻──」
一阵急促到彷彿天崩地裂的敲门声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