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樊子盖要求自己在第二天率军出战的命令,右武卫首席虎贲郎将刘长恭的脸当场就能拧出水来,如果不是惧怕樊子盖这段时间已经宰了一个从四品文官、一个虎牙郎将和近百畏战士兵的残暴淫威,刘长恭将军简直就想跳起来指着樊子盖派来的传令兵破口大骂,“凭什么又是老子?右武卫四个虎贲郎将,凭什么每次都派老子出战?是不是一定要把老子玩死,你樊子盖老东西才开心是不是?!”
“什么?白袍兵也要去?我的队伍还是只给白袍兵当后军壮声势,用不着亲自冲锋陷阵?”刘长恭将军很快又转怒为喜了,从传令兵口中再次确认了樊子盖确实下了这道命令后,刘长恭马上又喜笑颜开的拍着胸口说道:“回报留守大人,请他放心,我一定会带着队伍为陈应良那小子当好后军,他冲锋陷阵,我为他打扫战场壮声势,保管不拖我们东都白袍兵的后腿!”
有了报国军这根主心骨,在调兵遣将安排出征队伍的时候,当着一帮愁眉苦脸悄悄哀叹被不幸点名的偏将校尉的面,刘大将军还难得的发表了一通演说鼓舞士气,“弟兄们,不用怕!咱们用不着冲锋陷阵,只管站得远远的看白袍兵冲就行了,他们赢了我们冲上去拣便宜,他们输了,咱们也可以马上就跑!杨逆叛贼的队伍想要追上我们,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而听到刘将军的这番话后,不幸被点名出战的偏将校尉们也顿时喜笑颜开了起来,大赞刘大将军体贴下情,关爱将士,跟着刘大将军打仗,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刘大将军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第二天清晨,当他率领四千军队与八百报国军会师于安喜门,准备出城开拔往金墉城时,一队黑衣黑甲的禁军士兵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说是要保护刘大将军出战,为刘大将军暂时充当亲兵,然后这队禁军的队正又拿出越王杨侗的节钺,直接了当的告诉刘大将军,说是自己奉了越王钧旨监视刘大将军,如果刘大将军敢在战场上擅自后退一步,自己就必须立即把刘大将军先斩后奏!
听到这番话,刘大将军当时就脸都白了,但箭在弦上,刘大将军也没胆子下令放弃这次主动进攻的行动,也只能是在禁军士兵的监视下,战战兢兢的领着四千后军尾随着报国军出城了,八百报****将士的白袍迎风飘扬,刘大将军的小脸则比白袍还白。
这也是自打裴弘策与达奚善意双双兵败之后,洛阳隋军首次向叛军营地发起进攻,东都守军的上上下下都十分重视,樊子盖与皇甫无逸亲自率领东都文武百官来到安喜门,为陈应良和刘长恭的队伍送行,但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全都没对率领四千大军的刘长恭将军抱有半点希望,全都是簇拥到了仅有八百余人的报国军队伍旁边鼓励加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的皇甫无逸还拉住了陈应良的手,小声叮嘱道:“应良,一切都看你的了,刘长恭那个草包指望不上,这我知道,你自己机灵点,保重!”
诚挚的嘱托与热情的鼓励声中,陈应良向樊子盖、皇甫无逸等东都百官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一言不发的步行走到了报国军队伍的最前面,瘦弱的手臂一挥,率领报****将士大步走向城外,整齐嘹亮的军歌声音,也在安喜门下再一次回荡了起来,“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当陈应良和刘长恭的队伍还在象金墉城开拔的时候,活动猖獗的叛军斥候就已经把消息飞送到了十八里外的金墉城中,留守金墉城的杨玄感之弟杨积善既惊又怒,惊的当然是洛阳隋军偏偏在叛军主力离开的时候进攻金墉城,怒的则是洛阳隋军竟然也有胆子敢主动进攻,还派出了上次靠着突如其来的暴雨侥幸打败过叛军一次的报国军充当前锋拉仇恨,震怒之下,杨积善把兄长要求自己只守不战的命令抛到了脑后,立即下令集结队伍,决定亲自率领一万大军出城,迎战敢来送死的洛阳隋军,为前几天不慎惨败的五弟杨万硕报仇雪恨!
其实杨积善就是不想主动迎战也不行了,因为由三座小城组成的金墉城只是洛阳的卫城,除了用来囤积叛军必需的粮草辎重外,根本已经驻扎不了多少军队,同时前来投奔叛军的百姓民军又实在太多,还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而来,围着金墉城搭起了数量庞大的简陋帐篷和草房,东一堆西一群占地几近十里,既没有栅栏保护,更没有什么垒墙壕沟等防御工事,杨积善如果不主动迎战御敌于国门之外,那么洛阳隋军一旦冲进了晒满小孩尿布的叛军城外营地,那可就一切都完了!
虽然杨积善和他的兄长杨玄感,并不指望这些连破烂家具都带来投军的百姓民兵冲锋陷阵,但杨积善和他的兄长杨玄感却绝对不敢放任隋军屠杀这些百姓义兵,因为一旦失去了老百姓的支持,杨玄感叛军就是无根的浮萍,离水的鱼,再也蹦达不了多久,这个道理,隋朝第一名将杨素亲手调教出来的杨玄感和杨积善都懂。
不过,尽管是被迫出兵迎战,但杨积善仍然是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因为就在二十多天前,就是杨积善率领着连盔甲都没有的三千叛军士兵,三千以帆布为甲、以柳木为盾的新编士兵,以民夫和船工为骨干组建还不到半个月的新军队伍,面对着五千经过严格训练又装备精良的隋军正规兵,只一个冲锋,就彻底打垮了敌人,打得敌方统兵大将达奚善意单骑逃命,打得五千隋军当场土崩瓦解,几乎全部投降!
率领三千手拿单刀柳木盾的士兵尚且能够轻松击败五千装备精良的隋军,更何况现在?现在的叛军队伍,不仅靠着缴获的武器盔甲大大改善了装备情况,还招降和收编了大量经过军事训练的隋军降兵,士气高涨,斗志昂扬,兵力数量更是敌人的两倍以上,这样的仗如果还打不赢,杨积善简直都没脸去见家乡父老了!所以奉命留守金墉城的杨万硕一再警告杨积善小心白袍兵,杨积善还是拍着胸口哈哈大笑道:“五哥放心,穿上了白袍的昏君走狗还是昏君走狗,变不了八十四年前那支白袍兵!上次五哥你也只是输在了暴雨上,今天请五哥留守城池,且看小弟怎么为你报仇雪恨!”
抱着必胜的信心,杨积善率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了,而受叛军队伍素质参差不齐的拖累,杨积善集结队伍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洛阳新城距离金墉城又只有区区十八里的距离,所以当杨积善南下了六里后,迎面就撞到了隋军北上队伍,看到了果然人人穿戴白色披风的报国军队伍,看到了那面传说中的精忠报国大旗,也听到了那首提前一千四百年问世的《精忠报国》军歌。
两军会战于荒郊野外,人多势众的叛军队伍如同乌云一般缓缓逼近,黑压压队伍仿佛遮盖了大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然后叛军队伍以团为单位,慢慢的向着两翼延伸,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慢慢张开,准备一口吞掉南来的隋军队伍,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气势雄壮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叛军队伍的惊人声势面前,走在后面的四千隋军开始胆怯了,人人脸色发白,手脚颤抖,刘长恭早早就下令停止前进,在叛军队伍的一里多外驻足列阵,摆出战事稍有不利就随时开溜的架势,四千隋军个个毫无战心,全都拿定主意只要一有命令就撒腿逃命,包括樊子盖派来监视刘长恭的禁军士兵也是如此,全都盼着走在前面的报国军尽早败退,让自己们可以尽快随着刘长恭逃命。
四千后军早早就停止了前进,报国军仍然在高歌向前,尽管也有不少的报****将士心生怯意,可是看到陈应良提刀走在最前面的瘦弱背影,也看到了郭峰、陈志宏和陈祠这些校尉追随陈应良前进的坚定背影,这些报国军将士的胆怯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么一个念头,“连当官的都不怕,老子怕个球?!”
陈应良当然也在害怕,因为不用别人说陈应良就知道,后面的四千隋军根本就靠不住,战事稍微不利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所以陈应良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同时陈应良还异常的冷静,始终在细心观察着对面敌人的一举一动,而看到了敌人以团为单位向着两翼延伸时,陈应良笑了,因为陈应良非常明白,对面敌人主将已经轻敌了,从一开始就只考虑尽可能扩大战果,压根就没做好迎接一场恶战苦战的心理准备!战事只要稍有不利,纯属乌合之众的叛军队伍,只会比后面刘长恭那个废物逃得更快!
将横刀向上一举,整齐的军歌声戛然而止,陈应良再回过头来,环视了一眼身后神情紧张的报****将士,突然微微一笑,然后大声说道:“弟兄们,还记不记得我对你们说的故事?八十四年前的洛阳战场上,七千白袍兵大战百万魏军,三天里血战一十一场,谁获得了全胜?”
“白袍兵全胜!”八百多报****将士整齐回答。
“对!”陈应良大力点头,用横刀一指三百多步外的叛军队伍,笑着大声说道:“弟兄们,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的对面,只有区区一万乌合之众,而我们的兵力,却足足有四个团八百四十五个弟兄!和白袍兵比起来,我们简直太轻松了!当年的白袍兵,一个人要砍一百多个敌人,而我们今天,每个人只要宰了十个敌人,就可以大获全胜了!告诉我,今天这场大战,我们和敌人,谁必胜?!”
“我们必胜!”八百余名报****将士整齐回答。
“很好!”陈应良满意点头,大声说道:“弟兄们,仔细看看我们面前的对手,他们很多人身上,连一件象样的盔甲都没有,手里的武器,还有很多是锄头木叉,这样的乌合之众,就是来十万,我们也用不着放在眼里!八十四年的白袍兵,能够以区区七千兵力,硬撼敌人百万之众!今天,同样穿着白袍的我们,注定要重现那段历史,要在史书上留下新的神话!我们的神话!报****,必胜——!”
“必胜——!”所有的报****将士都和陈应良一样举起了手中武器,放声大吼。
“报国军全体人等听命!”陈应良大吼,转过身面对敌人,用手中横刀指住了叛军本阵的正面,狂吼道:“目标,敌人帅旗!为了大隋,为了我们自己,跟我冲!杀——!”
大吼着,陈应良第一个大步冲向了上万敌人,精忠报国的大旗与四名校尉毫不犹豫的跟上,八百多报****将士也毫不犹豫的大吼跟上,义无反顾的杀向了十数以倍于己的叛军队伍,嘹亮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在战场上回荡不休,声传数里,“杀————!”
看到报****主动发起冲锋,躲在后面远处的四千隋军楞了,被禁军士兵包围簇拥的刘长恭刘大将军张口结舌,说什么都没有想到,在兵力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报****竟然还敢主动冲锋!所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也读过一些史书的刘大将军忍不住吐了一口浓痰,“呸!穿上孝袍子,就以为能变成了八十四年前那支白袍兵了?等着死光死绝吧,八百四十五个蠢货!”
叛军队伍和叛军主将杨积善也楞了,同样震惊于报国军的疯狂举动之余,杨积善然后就勃然大怒了,咆哮道:“擂鼓,前军冲锋!给老子杀光这帮穿孝袍子的狂妄之徒!”
从隋军手里缴获来的战鼓敲响,位居前列的五个叛军团队发起了反冲锋,衣着杂乱的叛军队伍五颜六色,或快或慢的呐喊着冲向报****,喊杀声虽然同样猛烈,大小队伍却在快步冲锋中自行凌乱,尽显乌合之众的本色,与始终保持集体行动的报国军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两军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报****队伍才出现了一点点凌乱——四个校尉和一些报****老兵,习惯性的加快脚步,越过了冲在最前面的陈应良,有意无意的把陈应良簇拥到了中间暗中保护,然后才各挺刀枪,血红着双眼捅杀对面的敌人。
连陈应良本人也没想到报****队伍建立了绝对自信心后,能够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当两军相撞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叛军士兵,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被砍成了碎片,捅成了蜂窝,惨叫着摔倒在血泊之中,咸腥的鲜血飞溅在报****将士的脸上身上,使得本就热血翻涌的报****将士更加热血沸腾,更加状如疯虎,刀砍得更快,枪捅得更猛,也在转瞬之间,让更多的叛军士兵横尸战场。
这已经不是战事,而是一场屠杀,装备训练和士气斗志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报****将士,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虎入羊群的冲进只装备了简陋武器盔甲的叛军队伍中肆意屠杀,刀砍斧劈枪捅锤子砸,仗着身上的精良明光铠可以抵挡一般攻击,只攻不躲的疯狂杀敌,看到没穿白袍的人就是一刀一斧下去,狂吼大叫着一枪一矛的捅出去,个个状如疯魔,个个有如修罗杀神!
在这些冲在前面的老兵带动下,新加入报****将士也疯狂了,加倍发挥出他们的装备训练优势,跟在精忠报国的大旗后面,跟在浴血奋战的老兵背后,血红着眼睛见到敌人就砍,见到没穿白袍的人就剁,那怕是已经倒地的敌人,也要补上几刀几斧,不砍成几段誓不罢休!八百四十五人如同八十四年前的白袍兵再现,势不可挡的前进前进再前进。
血花在不断的抛洒,头颅手臂和热腾腾的血肉不断的在战场上翻飞,刀枪碰撞的金铁声和惨叫声、喊杀声在战场上回荡,冲在最前面的报****将士个个全身血染,凶狠恐怖得就象是一个个来自地狱的追魂恶鬼,胆敢抵抗阻拦的叛军士兵无不在他们面前化为残尸碎骸,继而又被报****将士的脚步践踏成血红肉酱,精忠报国的大旗所指之处,叛军士兵无不化为齑粉!
与报国军交战的叛军队伍开始溃逃了,他们之前遭遇的隋军和他们现在面临的报国军队伍,简直就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不同生物,如果说之前叛军队伍遭遇的隋军队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绵羊的话,那么叛军队伍现在遭遇的报国军队伍,简直就是一群狮子,一群发疯的狮子!心惊胆裂之下,骨子里其实还是乌合之众的叛军队伍慌了,魂飞魄散的开始逃命了,毕竟,叛军士兵也是人,也是爱惜自己宝贵小命的。
一柱香时间刚过一点,五个团的叛军队伍彻底崩溃,校尉和旅帅带头向本阵逃命,普通士兵紧紧跟上,报****将士则背后紧追不舍,在他们的身后交战处,则是一大片的血肉残骸,横七竖八的几乎全是叛军士兵的尸体。
杨积善也开始慌了,做梦也没想到报国军如此凶猛,目瞪口呆之余,杨积善赶紧催动身边团队向前,阻拦报****将士的冲锋脚步,同时飞马传令,命令两翼向本阵收拢,三面包夹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报国军队伍。
杨积善向正面添兵,命令两翼包抄,当然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沙场战术,然而颇有些沙场经验的杨积善却忘了一个要命问题——他麾下的士兵,不是他之前指挥的大隋精锐,而是一群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平民百姓,一群刚投降过来已经不再言勇的前隋军士兵!再好的战术,没有士兵能够执行到位,也是白费力气!
八十四年前的那个神话彻底重演,同样是手上从来没有亲自沾过人命的陈姓主将,同样是一群身着白袍士兵,同样是以少击众,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一方,同样是压着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打!八百余名报****将士团结在瘦弱的陈应良周围,不打任何折扣的,笔直的冲向杨积善的帅旗所在,把一个接一个阻拦在前面的叛军团队打得粉碎,冲得七零八落,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战场上只有报****将士英勇无畏的喊杀怒吼声,也只有叛军士兵心惊胆战的惨叫哭喊声,“白袍兵来了!白袍兵来了!来了!快跑!跑啊——!”
失魂落魄的看着前方战场,看着潮水一般退回来的自家败兵,也看着笔直向着自己挺进的报国军队伍,杨积善感觉难以置信,也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老的童谣,八十四年前在洛阳一带人人传唱的童谣——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咦?难道我们这次还能赢?”被禁军士兵监视着的刘长恭也在失魂落魄,刘大将军是没吃过猪肉,可好歹见过猪跑,看得出现在的战况是那一方占据优势,更看得出胜利女神已经又一次向自己绽放出了妩媚笑容。狂喜之下,刘大将军刷的拔刀在手,举刀大吼……
“弟兄们,做好准备,等敌人溃散,或者等我们的白袍兵砍倒敌人帅旗,就给我冲上去,拣他娘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