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肃的答案,荀晋源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属于她,我裴肃,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反正也要撕破脸了,裴肃不介意把话再说得直白一些,“荀公子走的这些时日,裴某与六娘朝夕相对,自然身心都是她的。”
  朝夕相对?身心都是她的?荀晋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裴肃瞧着是个稳重的,竟然没脸没皮爬上了六娘的床吗?
  裴肃料想荀生知道一切后定会心灰意冷,又设身处地劝说起来:“荀公子既然高中,何必再来纠缠?六娘出身商户,本就无意再嫁,公子就忘了那夜的事,寻个正经官宦人家的好女子结亲吧,这样于你将来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不是吗?”
  荀晋源却笑了,这人不是他,倒将利弊看得清楚,“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依你所言,薏娘该嫁与我享福才是,怎么就成了你口中出身不堪的女子了呢?”
  “我没有说过!你不要含血喷人!”裴肃说不过荀生,只觉有理都说不清了,他平时很少动怒,如今却想对这个书生刀剑相向。
  压下火气的裴肃,直接抛出一个结论,“总之,六娘是不会嫁给你的,荀公子,你就死心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六娘需要休息,走走走,去外间!”
  一提到六娘,荀晋源的气势立马就下来了,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好,荀某去外间再同你分辩!”
  见二人像没事一样出来,唐俭以为他们之间没有摩擦,于是热心地给他们端来李平煮的面条,“都饿了一天了,来来来,快吃面,加了猪油可香了!”
  “老李和小卉呢?”裴肃出来不见李氏兄妹,还有些奇怪。
  唐俭指了指后厨,“他两在后面开小灶呢!小卉说给掌柜的煮点粥,等醒了好直接吃。”
  裴肃点点头,十分不情愿地将面分给荀晋源,“荀公子,店里招待不周,将就一下吧。”
  “多谢。”一碗面就想让他知难而退吗?荀晋源欣然接下,心想自己又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岂会吃不惯粗茶淡饭?
  唐俭见荀生看着面发呆,以为他还在介意之前的事,不想竟越描越黑了,“荀公子,这回真没加东西,你看我都吃了半碗了!”
  “什么东西?你们之前都给客人下药的吗?这是黑店不成?”荀晋源差点忘了自己初来万春客栈的遭遇,如今唐俭一提起,竟不顾情面地道出了实情。
  裴肃接过话茬,“是啊,我们万春客栈就是黑店,怎么荀公子耻于与我们为伍吗?”
  唐俭抬了抬眉毛,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地看着这两人,嗅出了其间浓重的火药味,看来他们客栈是要无宁日了。
  “荀某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不要借题发挥,无事生非!”为了表明自己放下了成见,荀晋源大口吮面,连一点汤汁都没有放过。不过,他也是真饿了,与长安那些华而不实的美酒佳肴相比,这碗汤面的滋味甚佳,甚至让他想到了家乡的味道。
  裴肃也饿急了,他举着碗吃面,不甘心落于人后,“哗哗”几下就吃完了。
  唐俭则慢条斯理地吃着面,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两个比他都高的人,心道他们是小孩子吗?还要比谁吃得快?
  “谁还要再吃一碗?”李平端着一锅面又出来了。
  “我要!”荀晋源与裴肃异口同声道,很快瓜分了李平手边的面条。
  李平自己还没吃上几口,无奈看着没几根面条剩下的锅子,“行吧,那我再去煮点?”
  唐俭拍了拍李平的肩膀,他也看不下去这两人了,提出要跟他一起去后厨开小灶。
  眼看大堂只剩了他们两人,荀晋源与裴肃飞快吃完面,又开始了第二轮争锋,这回是裴肃打头阵。
  “荀晋源,实话和你说了吧,六娘委身于你,不过是为了客栈,与你本无半分情意!识相的话,现在自己离开,或许还能保留一些颜面。”裴肃连公子都不叫了,连名带姓地喊他,做出赶人的姿态。
  荀晋源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依照六娘刚刚对自己的态度,真有可能会直接归还玉佩,与他划清界限。不过,这是他与六娘的事,裴肃根本没资格横插一脚,他若真听了此人的话现在离开,那才是满盘皆输呢。
  事在人为,荀晋源既然能考得中进士,对自己嘴皮子的功夫自然也是有信心的,在没有得到六娘明确答复之前,他还有机会改变她的答案。
  “不过是你一家之言,荀某既然敢再来此地,就不怕薏娘会改变心意!”荀晋源摆出坦然接受的态度,让裴肃的计划扑了个空。
  裴肃不肯放弃,又拿情分出来说事,“你与六娘才不过认识多久?你可知我与她相识多久了?”
  “我与她已相伴三年,我们还会有下一个三年,甚至十年,三十年!”这是裴肃觉得自己唯一可以胜过荀晋源的地方,细水长流的陪伴可以战胜一切。
  荀晋源果然沉默了,他甚至疑心自己对六娘最初心动,不是因为责任而是见色起意,心虚地强辩道:“此事…此事怎可论及先来后到?”
  “好,那我倒要问问荀公子你了,才几日的辰光,你便对六娘有意,那来日等她老了,你再遇到其他年轻女子,是不是又会对她们有意?”裴肃的假设是合情合理的,杨六娘比荀晋源还要虚长三岁,女子的青春年华,并不比男子的爱意更为长久。
  “这不可能!荀某是与薏娘相识不久,但在下是从一而终之人,绝非见色起意的登徒子!”荀晋源知道会输给时间,却自信不输人品,他可以慢慢了解六娘,也会给足她支持与鼓励。
  裴肃还有绝招,若荀晋源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那他就绕不过一个“孝”字,“荀公子,倘若六娘真愿嫁给你,在名分一事上,你可会罔顾家中高堂反对,执意娶她为妻?”
  “在下是家中庶子,于亲事上本没有多少话语权,但如今中了进士,来日必谋一份京差,不用再受颍川族中挟制!”荀晋源这么说,心里其实是没底的,他最初的设想是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去通知家里,然而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再不满意,也不会拿他和荀家的前程开玩笑。
  裴肃是彻底落了下风,他不知自己除了动用武力,还能用什么来赶走荀生。
  当是时,杨六娘抬着重重的眼皮,浑身不爽利地走出了房间,敲着外头窗框打断了唇枪舌剑的二人,“阿肃,我身上不痛快,你帮我去烧些水来,我要沐浴。”
  “好。”裴肃点点头,突然有了信心,这不就是他能胜过荀生的地方吗?六娘一直以来习惯的人都是他,而不是什么荀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