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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清晨,冰雪有消融的跡象,卫璣睡醒就揉着眼往洞外走,打呵欠时发出一堆古怪的声音,然后听见楚云琛接近并跟他说:「睡醒了洗把脸,那儿有我刚烧好的水,还有打来的野味。昨晚抓了一隻獐子,中午就吃牠吧。」
  「嗯。哇、你你,你干嘛不穿衣服!」
  楚云琛浑身赤裸的站在卫璣面前,笑着伸手要解开他的衣带,边说:「你同一件衣服穿久也不洗的么?脱了一块儿洗吧。」
  「我自己、呃,别来,我自己会洗。」
  楚云琛于是罢手,双手交叉抱胸等他,卫璣扭扭捏捏脱那件已经半烂的衣衫,楚云琛低头看他胯下由白便黄的裤衩一眼,道:「那件也脱了吧。」
  「我可以进河里搓一搓就好。」
  楚云琛开始不耐烦了,随手拍他的脑袋瓜轻斥:「谁稀罕看你,你有的我也有,还比你好看呢,连一较长短的馀地也没吧。你是自卑还是怎么着?」
  卫璣受到刺激,忿忿脱了最后那件裤子嘀咕:「你没看过怎么知道谁的好看。」
  楚云琛拿了脏衣就往河边去,也不理卫璣,两个赤条条的少年站在雪地里,身后是个大山洞,好像在过原始生活,而且卫璣发现那楚云琛竟然还会拿鱼刺穿线缝破衣。
  遇到楚云琛真好,卫璣有种获救的感觉,默默走到楚云琛背后说:「谢谢你。」
  「什么?」
  「要是没遇到你,我可能撑不到现在了。当你的孙子一定很幸福。呼呜──」卫璣还没哭出泪来,楚云琛就转头揍他一拳,不用内力却打到鼻樑,他又痛又错愕,惊道:「干什么打我啊?」
  楚云琛冷眼覷他,恢復最初那冷若冰霜的样子警告道:「我都说了我没孙子,你少佔便宜。换作是隻有趣的小畜牲掉下来,我照样会给牠把屎把尿,人吶,就是容易得寸进尺。等我教会你那些武功再放肆吧你。」
  这话说得又狠又利,卫璣摀着鼻子不敢再造次,好像突然也不担心楚云琛跟自己有什么曖昧的发展了,因为这个人压根就是把他当成宠物在照料着而已。卫璣心里有一瞬间发冷,有点毛毛的,但说不上是恐惧,颤慄之后是安心,因为他跟这人的关係差不多确立了,各取所需而已。
  「那师父,我要去大便,一会儿再过来。」
  「去吧。别叫我师父,还是喊名字。」
  「唔。」卫璣应了声,连师父都不当,大概是嫌弃他跟宠物一样,不屑收他为徒?他不再深想,光着屁股往远处找隐密的地方拉屎。
  拉屎的时候,就是卫璣理清思绪的时候,他想到楚云琛再怎么讲都是个人,人的身体要代谢循环,为什么冰那么久都没死,真是诡异。难道这世界的人体质比较特殊,突变种很多?
  「不晓得阿琛都去哪里施肥呢。」卫璣胡乱自言自语,解决了大事,开始在地上找寻可以擦屁股的东西,他做了一个雪球,蓄了内力帮身体保暖,然后用雪球洗屁股,边哼着:「洗屁屁、洗屁屁,屁屁用雪洗。」
  师徒、不对,落难二人组把生活杂事办完,吃过东西就到较远的树林练功,楚云琛说要试他能耐,叫他上了树不许下来,不能点落积雪,还得抓到指定的生物或摘果子、花朵,或要他身上不许沾染蜘蛛丝、水珠。
  这都是正常范围内的测试,但对卫璣而言根本强人所难,他虽然是云海山庄的弟子,却因身份特殊没能习得真正入门的武功,指点他的人通常敷衍了事,比如放熊追他那回……
  而且因为衣衫未乾,卫璣光着身子跑跳,但楚云琛一样是光身子的,所以他便想像自己是泰山,再者这种地方没别人,拋开羞耻心不是难事。抵达目的地后,卫璣不仅头发乱翘打结,身上还被刮了许多细痕,沾了羽毛、草叶,只差没顶个鸟巢。
  「还说是剑岳门弟子。」楚云琛咋舌道:「实在是……我在你这年纪时,已经能以气驭剑了。」
  一般人听到以气驭剑该多惊叹佩服,但卫璣显然没当回事儿,太没真实感了,反而把重点放在讲话口吻上,他说:「阿琛你知道么?老一辈的人最爱开口就提当年勇,什么『我在你这个岁数时』或是『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这种话。」
  楚云琛严峻冷淡的表情微微一抽,轻哼道:「罢了。以你的情况,料想在那种地方也不会受到好的对待,我由基本的开始教你。」
  卫璣苦笑,嘟噥了句:「唉,在职进修班是吧。」
  「什么东西?」
  「没、没有啊。可是阿琛──」
  「你叫我什么?」
  「阿琛啊。刚才我就这样叫,你没听见?」
  「真难听。」
  「你还不是老叫我不要在意名字,自己不是挺在意的嘛你。」
  「再囉嗦我就喊你鸡心了。」
  「咦,我跟你讲过我以前的名字?」
  「是没有,但你说过以前自己的外号叫鸡心。来吧,拿你的剑。」
  楚云琛教导的态度很严格,但并不令人挫败,因为他从不骂人蠢笨,只会反覆叫卫璣练习,一开始先锻鍊体魄,再背好运功心法,毕竟没有相应的体质及耐力,徒记秘诀也无发挥。
  所以一开始就是体能训练,晚上背秘诀,几天之后开始打坐,楚云琛说这内功运行的心法若是熟练了,有助于内力蓄存,卫璣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开始练功,然后春天到了。
  溪水表面的冰都融完,能吃的蔬果、野味种类变多,卫璣很是开心,但他的开心只维持了一下下,两人前往瀑布时,他忍不住问:「云琛啊。」
  卫璣试过很多叫法来,楚云琛都不满意,最后直呼名字才没被驳回,不知为何楚云琛说他这么称呼最顺耳。
  「说。」
  「你既然无聊,何不想办法出去,教我练功不是也无聊么?」
  「出去一样无聊。教你练功比较有趣。你傻呼呼的。」
  「呃。」卫璣顿了下,疑道:「难道你其实有能力出得去,却不想离开?」
  楚云琛看着他,挑眉不答,显然是被讲中了。卫璣激动道:「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离开好不好?」
  「你心上人在外头?」
  「也不是。外头起码有吃的、穿的,还有娱乐,过得好一点啊。我已经受够没有盐的日子了!」之前在云海山庄吃得再清淡,厨子还是会在饭菜下盐或是自酿的豆汁什么的,这谷底或许物种丰富,可是毕竟没有盐巴,吃的东西全都是「原味」,再这样过下去他会发疯啊!
  「外头好玩儿,所以想离开?」
  「这不是废话嘛。」
  楚云琛一脸没兴趣的样子,转身要往瀑布去,卫璣赶紧绕到他面前拦路道:「云琛,你既然知道怎样出得去,就好心告诉我吧。」
  「你走了,我醒着,该多无聊啊。」
  「你可以一块儿走啊。难不成你想当小龙女?」卫璣跟他讲过那对侠侣的故事,又联想到什么对他说:「而且你瞧,我们就一件衣服裤子穿到破烂,难道你打算在这儿光屁股过日子,像野人那样?」
  卫璣低估了楚云琛的价值观不同常人,楚云琛轻哼道:「反正没人会来啊。再者我有一身护体真气,任何虫蛇走兽都没法子近我的身,不穿也没什么。不必脱裤就能洗澡、撒尿,也挺便利。」
  「你、你……我真是败给你。你可以,我不行啦!」
  「鸡心,你真囉嗦。」楚云琛一手抓住他肩膀,打算直接把人带到瀑布修炼,卫璣身子一让避开不和他走,继续吵嚷着要离开。
  楚云琛不悦抿嘴,逕自提了内力轻快的跑起来,卫璣紧追在后,他将衣物脱了往瀑布底下走,卫璣的叫喊变得模糊,不过他看得懂嘴型,卫璣说:「你不帮我,我就不练你的武功也不理你不跟你说有趣的事!」
  楚云琛任凭他喊叫,独自运功将散失的功力慢慢蓄回,不再关心其他的事情。他把卫璣当作孩子,认为丢着让他闹一会儿就没事,但回山洞时卫璣对他不理不睬,也不吃东西,天还冷,卫璣却也不凑到他身边取暖睡觉了。
  楚云琛留了些肉汤,睡前又喊他一遍,说道:「你打算日后也不吃不喝?」
  「这叫绝食抗议。你不帮我离开,我就不理你。要是我饿死了,你就回冰块啊,反正你也冰好久了,哼。」
  卫璣说完觉得面颊贴了一个冰凉的物体,馀光瞄到寒芒一闪,暗惊:「刀、是刀!」
  「干嘛?」卫璣强作镇定。
  「你一餐不吃,我就在你脸上画个记号,看看等你饿死的时候,脸上能画多少刀。呵。」楚云琛轻笑,那声「呵」真把卫璣的鸡皮疙瘩全都笑醒了。
  「你当我三岁,吓唬我啊!」
  「那就试试看好了。」楚云琛讲完把刀锋在他脸庞压紧,轻轻滑过,卫璣吓得两手捉住他手腕大叫:「慢着!」
  卫璣脸颊出现一条极细的血痕,楚云琛把刀移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手指放到月光下探,居然出血了,这疯子、这疯子是当真的!
  「我喝就是了。」
  楚云琛把肉汤给他,又说:「明天再去瀑布吧。」
  「不要,我才不学你的武功,我不理你。」
  「闹什么脾气,刚才吓得跟小鸡似的发抖。」
  「我没发抖。」卫璣斜眼睨他,看到他神色愜意舔过刀上血气,好像干这种变态事情很熟练了,心里发毛,招惹谁都行,就是别得罪疯子,特别是武功高强的疯子。
  「好吧。」楚云琛见过太多狗急跳墙闹出傻事的例子,也不想把人逼紧,于是道:「要不我把出路告诉你,可是你得在这儿把我想教的东西都学会。」
  「奇怪,你怎么突然这样坚持要把武功教给我?」
  「毕竟是不错的东西,失传了有点儿可惜。」
  卫璣暗自苦笑,这个害死卫璣一家还让江湖人抢破头的武功,对楚云琛的份量好轻啊,失传也仅是「有点儿可惜」的程度。他又问:「你就不怕我变成大魔头,往后到外面作乱?」
  「你高兴就好,我才不管。」楚云琛打呵欠,回自己睡觉的位置躺下,用带点稚气的声音确认道:「就这么约定了。我教你武功,再告诉你离开的方法。」
  卫璣心情很闷,他后来想到这可能是楚云琛的拖延之计,而且以他资质要学成不晓得要耗多久时间,可是楚云琛的个性应该不屑做背信之事……吧?
  另一件让他心情不好的事,就是楚云琛把他脸画伤,他以为自己的样貌能让人心软,岂知楚云琛根本从不多瞧他一眼,好像根本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可爱,把他彻底当成欠管训的动物似的。
  以前讨厌为着他皮相前来讨好的傢伙,现在却有点希望楚云琛看在这点的份上对他好一点,看来是大错特错,长相不是筹码了。
  或许是因为楚云琛根本不爱男人的关係吧,这么想来,卫璣也就释怀而睡着了。
  他们展开新的练武生活,卫璣在楚云琛的照料和影响下逐渐适应谷底生活,光看画面会觉得是两个小野人在林野间度日,如此过了几个月之后,卫璣发现新的问题,既迫切又尷尬的问题。
  「云琛,你不觉得我最近腰带都不好系了么?裤管也缩了不少。」
  「我看不是吧。」楚云琛啃着一隻烤鸟腿说道:「你在长个头儿了。」
  「嗯、我想也是,可是,可是我就这么一件衣服。」
  「……」楚云琛坐在树干上吃得津津有味,挑眉露出「有何问题?」的表情。
  「我要是再长大就没衣服穿了。总不能穿你的,你比我还矮一些,短期内我也练不好你的武功,将来我总不能光着屁股到外头吧。」
  「呵呵呵,一定很有趣。那画面,哈哈哈,光想就好笑。」
  卫璣真想骂句「去死啦!笑死你最好!」但他敬老尊贤,所以还是控制顏面,无奈道:「想个办法吧,要不我看只能自我了断了。」
  听到卫璣又开始闹彆扭,楚云琛吁气缓和语调说:「好吧。我帮你想法子,你专心练功,我明日验收,先去找些材料。」
  「你要抓蚕取丝不成?」
  「傻瓜。」楚云琛轻笑,一个轻跃就如鬼魅般飘不见了。
  这件事让卫璣很想吐槽小龙女跟杨过,杨过长大是怎么换衣服的?买布是哪来的银子?果然生活就是这样,每件事都很难混过去。
  楚云琛说隔天验收他学习的成果,接着四、五天都没再出现过,卫璣又开始闷得发荒,原来从有伴再度变回一个人的时候,会比一开始就孤独还难熬,他都开始怀疑楚云琛是不是自己走了,把他撇下。
  穿越过来也没遇到什么值得开心很久的事,或是遇到期待不已的事,卫璣觉得自己若真的困在谷底出不去,他也没勇气寻死,难道当一辈子野人光屁股?
  初春犹寒,河岸却已开满了花草,连水底一些藻类也开花,鱼虾藏于其中產卵或觅食。然而卫璣越想越难受,在河畔摘野果填肚子时涌上一阵心酸,坐在地上「哇」的哭了起来。
  哭没多久头顶被轻拍,他泪花收不回来,抬头呆看一身艳红衣裳,翩翩逸如仙的小少年好笑道:「哭成这样,除了我这儿还有谁能把你弄哭?」
  「你回来了!」卫璣倏地跳起来抓住楚云琛肩头,吸着鼻水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你丢下我自己离开了,吓死我了!」
  楚云琛闻言即会意过来,失笑解释道:「我不是说给你弄衣服去了,吶,这些看会不会太大。我拿了你的短刀裁剪,缝了一件觉得挺好,心想再多做两件换穿,所以拖了时间。」
  卫璣只看到几件顏色微妙的「衣服」,他接过手狐疑道:「这是树皮?」
  「嗯。真聪明。以我所知呢,不同的树皮有不同的法子製衣,这谷底找着两种适合製衣的树,算你好运气,不然就真的光屁股了。」
  卫璣一面把树皮衣试穿上身,裹好腰身再系好,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朝深林野小子发展了。楚云琛左右打量,拿鱼刺给他别了宽松的地方说要修,后来又说反正还要再长高的,修改就不必了。
  「没想到你居然懂得拿树皮製衣啊。」
  楚云琛很理所当然的交代了以前的交友史,说他认识了哪些地方、哪个民族的人,有的还不打不相识,交流时就观摩了对方的生活,觉得这个技艺很有趣,并没实际操作过,可是一试就成功了。
  卫璣听着脸上表情不时抽动,他心想:「一般是穿越者开外掛才对,怎么这个活化石开外掛开得这么狠啊!印象有个旅游节目介绍过南洋有人用树皮做布料,就是把树皮泡软什么的,然后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把纤维打软,还有原住民跟一些地方的人也会拿树皮当材料,只是过程更复杂,他穿越来的时候还有一种布材叫天丝,也是植物做的……嗯,可是楚云琛太无所不能了吧!」
  他思考半天,盯着楚云琛白净立体的脸端视,觉得这傢伙该不会是什么鬼魅吧,他看了不少山难奇谈,若楚云琛是鬼魅,或纯属他的幻想,似乎也不奇怪。
  卫璣伸手戳了下楚云琛因浅浅笑意而陷下的嘴角,后者拨开他的手好笑道:「干嘛?」
  「哦,摸得到,你是人。还好还好。」
  「我当然是人。」楚云琛其实有一点不知所措,被卫璣方才大哭又大笑的反应影响,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消失几天,卫璣会这样惦着自己,哪怕是因为卫璣想逃脱山谷而已。这让楚云琛心里有一丝丝愉悦,但没有再去琢磨。
  「喂,其他的收好,今天你自己练吧。我要睡一天。」
  「刚回来就睡觉?」卫璣讶异,却发现楚云琛眼下有点泛青,搭着这老灵魂的少年问:「难道你都没睡,是在找树皮跟替我做衣服?」
  楚云琛白他一眼摆手走开,自己回洞穴休息了。
  卫璣再低头看了眼做来备着的衣服,觉得胸口已经很久没这样温暖,那个死正太真老鬼竟然认真的给他製衣,这种感觉是久违的感动吧。
  这比起学会任何武功都让他感动,习武是为了自我保护,在这世界的每件事他都满心吐槽和无奈,即使有相处不错的师兄弟,挨罚时还是各自逃散,义气这种东西必要时是打折扣的。
  但楚云琛或许因为本身就是个怪咖,对待卫璣的态度无关任何利害关係,全是出于纯粹的心情。虽说楚云琛阴晴不定,不同版本的书里也都说剑魔是个喜怒无常,上一刻跟你嘻嘻哈哈,下一瞬就把你人头提走的可怕角色,但卫璣以自己的经验认为这个人就和此刻的外貌差不多,像个孩子罢了。
  卫璣收好衣服,心道:「没错,你就是个孩子嘛。就算活到快四十才冰封起来,骨子里依旧是个屁孩。哈。」
  卫璣到了之前楚云琛指定的地方打坐练功,楚云琛告诉他说找块舒服的地方练,感受天地自然的气息,把自己体内真气运行做到像自然一样收放自如。简单讲,就是开发自己的小宇宙啦。讲起来不难懂,做起来却万般阻碍。
  这天卫璣只是让自己气息沉稳平缓的流动,训练专注力而已,仅仅如此就让他觉得很累,试想让一个初级班的孩子上全天候的课,无论是会话文法还是算数课,上一整天都不分神能不累吗?
  专注力是最难的,至少对卫璣而言是如此,而他还得把这样的感觉练到自然而然就上手,夜里回冰洞时楚云琛还在睡,他尽量轻手轻脚卧到楚云琛身旁,隔天一早他比对方早起,跑去准备朝食。
  其实生活主要还是为了三餐奔波,在韩京熙的世界,一些国家地区生活便利了才有办法做别的建设,继续便利他人和后代。
  谷底的材料缺乏调味,可是烤肉总是香的,楚云琛闻见香味就醒来,两个人在河边大啖鲜美鱼肉,还有串烤青蛙,那是卫璣一早跟蛇、鹰鸟抢下的,还留了蛇血喝。
  即使日子乱七八糟,卫璣也不再发牢骚,楚云琛替他打通穴脉,助他开窍,他开玩笑的说:「如果连我脑袋都开窍,那就是说我脑袋也有洞了。」
  楚云琛拍他脑袋回说:「窍跟洞不全然相同,窍是通气,你说的洞是漏气。」
  「是是是是,人活着便是争口气,死了就该断气,我以前看殭尸道长就知道啦。」
  「什么殭尸道长?」
  「我童年经典殭尸影片。电影啦,就是我跟你讲过的,我们那时的娱乐比现在唱戏还先进,声光效果啦、特效,还有演员背的是剧本走位那些,跟这边唱戏的内容都不一样。」
  卫璣一样得意分享着,却发现楚云琛没有以前那样听得津津有味,而是若有所思的跟他对看,他尷尬轻哼道:「怎么啦?」
  「你其实想离开的不是这儿,而是这个世界吧。」
  卫璣一愣,无奈苦笑,应道:「有什么办法呢。来都来了,我也没办法离开。我不像你懂这么多,我在我的世界只是个普通学生,别说发明电器什么的,我连科展都没参加过,还有啊,我连要念的科系都还没接触过。对将来再多的憧憬,都比不上情势变化。要是我回不去,那就在这里摸索个出路,找件喜欢的事情做也是可以啦。」
  「你想过要做什么了?」
  卫璣摇头,耸肩摊手道:「我根本没离开过云海山庄,紧接着就落难掉到这里,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你以为我知道自己要干嘛?又不是先知。学习跟增长见识都是为了瞭解自己想要什么,可我这样──好啦,至少我不想当野人。」
  楚云琛垂眸莞尔,少年模样却流露出一股久歷沧桑的笑意,格外具有一种非凡经歷所淬炼而出的魅力。
  在卫璣接触过的书里提及楚云琛,关于此人背景的交代版本不一,有人说是前朝宗室遗孤,也有人说是楚襄王与异邦女子风流时留的种,光怪陆离的版本更说楚云琛被白蛇抱走,又被母狼劫下养大。
  总之后来辗转来到云海山庄,被教养长大,十四岁就已经能出剑气,可惜个性古怪,后来一个师叔带他到外面游歷,还跑去从军,去过沙漠也到过海岛,树敌不少,却也结交无数朋友,仗剑江湖,一生传奇。
  可惜楚云琛后来入魔,辞别异教朋友之后又重返剑岳,投身深渊,或许是为免一世英明尽丧。
  卫璣每回想和主人翁确认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太多情节让他想吐槽了。然而楚云琛从不认真回应,老是回一句:「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真真假假也都过去,又有什么关係?」
  卫璣思考道:「你真的觉得都无所谓?要是你什么都放下了,怎么还活到现在。」
  楚云琛又开玩笑答道:「你说人生七十才开始,我才三十七岁,当然活不够,要继续活个够才行啊。」
  卫璣觉得这人充满矛盾,既有生存意志,却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兴趣。天气越来越热,楚云琛给的训练也越严格,一天楚云琛拉着卫姓少年的手来到一棵树下,两人面对面而坐,他握牢卫璣的手说:「这次我传一道真气给你,你得想办法把它给化解。等你将之化为己用,往后就不怕有人以真气与你相衝,除非你的敌手真气和武术修为都在我之上才有可能。」
  「所以你的意思是?」
  「接好。」
  卫璣感觉到有个热流自掌心传来,好像楚云琛的手推出一道涟漪温和荡开,但是一圈圈涟漪逐渐增大起伏,最后像波浪,真气所予的热度并不是人体正常的感受,他说不上是怎样的情况,只觉得浑身炙热痛苦,双眼瞪大并且喊道:「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热,干什──呃。」
  卫璣根本坐不住,倒在地上一下子蜷曲一下又极力伸展肢体,像隻跳上岸挣扎的鱼虾,而楚云琛则面无表情坐到离他不远的一颗石头上观望。
  「你出去之后,必然会下山。外面的世界不好混,这也是为了你好。」
  「混帐,操,好……难受……」卫璣觉得自己就像当初幽游白书里某集,幽助接收幻海的灵光玉一样,这会死吧?他再也挤不出讲话的心思跟力气,专注的追逐可恼的真气,试图将它化掉。
  由于忽而炙热,忽而严寒,因此卫璣一会儿发汗,一会儿又发抖,全凭本能在应付体内那股要命的真气相逐,无法费神思考,剩下的念头就只有不能死、不想死,不甘心。
  一分一秒都漫长煎熬,最后卫璣解除自身危机时,已经整个人姿势怪异的瘫在地上,楚云琛把他扶起来靠着大树坐,他闭眼问:「我,过多久啦?」
  「四天。其实是三天半。」楚云琛拿水给他喝,用小手摸他头说:「做得不错,后天再练剑招吧。」
  「剑。」
  「嗯。」
  「其实我不怎么会耍剑招。」卫璣暗道:「顶多耍贱招。」
  「我会演示给你看。」
  卫璣连生气都没力,到了学剑招的时候,楚云琛跟他讲解了五个诀窍,让他自个儿体会、变化,然后就提剑耍了一套简单的剑法,再把剑拋给他说:「你做一遍我看看。」
  卫璣拿着剑面有难色,又把剑递还说:「你耍太快我看不清楚啦。」
  「眼力这么不好?」
  「可能我近视。」
  楚云琛无言以对,又试范一遍,再一遍,再再一遍,卫璣仍说追不上速度,但他回头却看到卫璣从兜里取乾果吃,他当即面色沉冷,抓起剑手势一变把剑射过去。
  「唔哇!」卫璣惊险闪过,恐怖叫道:「你杀人啊,刚才我要是眨眼没看清楚,那剑会刺穿我的脑袋啊!」
  「呵呵呵。」楚云琛笑了。「你这不是看得很清楚么?」
  卫璣哼哼唧唧,接过剑开始练,再没胆子造次,心里仍骂:「泥马的死正太。」
  春去秋来,又到冬天,然后又春天,卫璣穿回一开始有点破烂,但被楚云琛缝补好的衣衫,站在洞门外伸懒腰乱叫道:「唉、你爷爷我週岁啦。」
  楚云琛则穿上一身褪了顏色的红衣跟着出来唤道:「该走了。」
  「终于能离开,终于能离开,嘻嘻嘻嘻。」卫璣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得不得了。他以为要好几年才能练成神功,可是在这儿根本没消遣,一天到晚都在练功,没想到一年后楚云琛说他在江湖大概难有敌手,所以要告诉他离开的路。
  楚云琛带他往冰洞深处走,洞里看似有尽,其实在深处还有几道窄缝,平常同样都是结冰,终年不融,但楚云琛用内力把封住前路的冰层震碎融化,带着人在狭缝里鑽,有时侧身有时低头,卫璣觉得自己好像是乳酪里迷路的蚂蚁。
  走了近半个时辰,开始听到有水声,而且不是涓滴,是如河流奔涌的声音,在幽深洞穴里藏有伏流,他们待的地方顿然开阔,楚云琛领在前方告诉他说:「差不多能出去了。」
  「这儿?」卫璣有点不安,周围的空气闻起来冷凉,带着草木气味,他不仅依稀看得到壁上的树根,也触摸得到,而且是大量的鬚根藤蔓垂落下来。
  楚云琛捞了两条揪结在一块儿、粗糙韧性的树藤,一条给他说:「随我来。」
  他们站到一个高度,往下探就是伏流,比卫璣想像中还要湍急,光听声音就绝对不会想往下跳。但楚云琛说:「走吧。」
  「走、走哪儿?」
  「抓牢。」卫璣听到他这么讲,紧接着背让他踹了一脚,整个人腾空飞出去,他本能抓紧树藤尖叫:「哇啊!啊啊啊啊!」每个啊都有起伏高低,听得楚云琛好笑,两人一前一后抓了树藤荡出,双双落水。
  「救、救噗呃咕嚕咕嚕……」
  跟掉落瀑布差不多狼狈,卫璣跪在水边呕水,眼泪鼻涕流满脸,可怜兮兮说:「我不干了。辞职啊!」
  楚云琛将衣摆袖子的水拧乾,站在一旁等卫璣恢復冷静,后者把脸洗乾净,打算边走边让太阳晒乾衣物,就漫无目的走了十几步,然后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一回首看到楚云琛小小的身影还在原处。
  「咦。」卫璣茫然回望,喊道:「你怎么啦?」
  楚云琛朝人展笑,露出好看的牙齿,其实他很少笑得这么灿烂,平常讲话也不太见牙齿的,他说:「你出来了,就能找到想做的事了吧。」
  「呃,应该吧。」
  「那走吧。」
  卫璣看他那样好像是不打算跟上来,难道还想回那种地方?还是不好意思跟上来?他不想再看到楚云琛回去,就算被世界遗忘,他也不会忘记楚云琛,这是他的恩人、朋友、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跟我一起走。」
  楚云琛却道:「外头的世界,我腻了。」
  「你腻的是你的过去,你不是还没活够么,再多看看嘛。我什么见识都没有,不如你带我去瞧瞧,我是穿越者,你来当我的嚮导怎样?」
  楚云琛收回目光,犹豫片刻,卫璣跑回来朝他伸手,那隻手比一年前要大了些,男子一旦发育会长得很快,现在的卫璣已经明显比他高了。而他还是维持散功后的样子,就算恢復了内力也不打算变回来。
  「跟我走啦。不然我就打着你的名号四处詆毁你。」
  「我不在乎那个。」
  「我取一个很难听的名字,干尽蠢事,然后对外就说我是你的后辈。」
  「难听的名字?」
  「对啊。我就叫楚中天好了。」
  「这哪儿难听?」
  「把它直着写,写丑一点,嘿嘿,就变成──」
  楚云琛会意浅笑,把手搭到卫璣手里,说道:「走吧,林蛋大。」
  「哼嗯。」
  卫璣牵着楚云琛的手,画面好像自己带着一个小弟,其实楚云琛不开口不耍狠的时候就挺可爱的,只是他有点好奇,不晓得楚云琛原来是长怎样,虽说就这个正太样也足够在外骗吃骗喝了。
  微风拂过楚云琛面颊,耳朵掛着的银环相击,发出轻响,他本没有理由和念想再到外头,这次是最后了吧,跟着这个小伙子再到外面走闯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