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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趁假日去找简智雨,她正好刚开店,拉起店门的剎那与我视线对上,笑了笑,招手示意要我进去帮忙。我推开门进去书店,只听除湿机嗡嗡作响,她家两隻猫训练得宜,听到有人进来立刻欢快的喵喵叫迎上。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妈今天不在,剩我一个人上架不知道要上到民国几年……唉呦,咪咪走开,你很碍事。」简智雨要把放满传单的推车推出去时,三花猫咪咪立刻在她迈开的腿间穿梭,仰头温驯叫着。
  「牠是肚子饿了吧?」我蹲着抚摸奶油猫的下巴,牠被我摸得舒服到瞇起眼呼嚕作响。
  「你见过牠这么多次,牠哪次饱过了?牠就只是爱撒娇,别理牠。」
  「……嘴巴说是这样说,你干麻又拿饲料给咪咪啊。」
  简智雨被我拆穿,朝我意思意思的齜牙咧嘴,从保鲜盒里掏出一小把猫饲料放进咪咪碗里,牠立刻埋头苦干,一口一口咬碎饲料,坑喫作响。我环顾这间小小的二手书店,触眼所及的空间都让书给堆满,一本又一本交叠彼此,晃眼一看,像座纯粹以书本堆砌而成的堡垒。
  「别发呆,帮我把桌上那几叠书的资料登录进系统,登录好以后拿给我。」
  「喔。那你要用什么犒赏我?」
  把推荐书放上架子的简智雨回过头,「我家猫的身体肉偿,接不接受?」
  我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翻肚的奶油猫,那脂肪四溢的肚腩。
  「成交。」
  我坐到柜檯电脑前,动动滑鼠,拿起一本书后就先扫描条码看系统里有没有重复的资料,没有的就登入进去。过了十几分鐘开始有客人上门,两隻猫耳朵灵得很,凑上前去欢快的迎接。结果我的差事很快就做完了,搬完最后一叠书,我跟简智雨一起穿梭在书柜之间。
  「对了,景河说,你们国中同学会下星期就要开了,要我问你要不要去。」
  国中同学会每半年开一次,我从上大学以后就没去过,原因是随着分开的时间越久,我对和国中旧识相聚的欲望也减少许多。这应当要归咎于我的彆扭,当他们有所共识的聊起过往,我总会下意识的停顿,并思考这件事我是否有参予,如果有参予,那我的感想又是什么?
  诸如此类的停顿令我压力日以遽增,我开始和笑得无所觉察的同学產生点距离。并不是真心讨厌谁,或是怀疑当时他们对我的状况知情不答,在那样的氛围下的确是很难有人真正说出来龙去脉的。更何况那种事称不上愉悦,又有谁情愿牢牢惦记。
  我身处其中,愈发感到自己迫切想要逃离他们。
  总有某些事情是你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挽回丝毫,譬如说,失去记忆,而大脑明明是属于我的器官,主宰我的思考我的情感我的呼吸,却是比什么都还要难以预测。
  见我沉默下来,简智雨瞄我一眼,顺道猜测我的答案是否千篇一律。「那我打电话跟景河说,你有事不去了。」
  我摇摇头阻止,「不用,我自己跟他说。不然每次都麻烦你这个女朋友传话,说实在我也过意不去。」
  「你知道就好。」简智雨踮起脚,把书硬是塞进狭小的缝隙里。
  听见她明显欢快的语调我忍不住开口,「你这傢伙,这么心直口快,难怪高中的时候其他女生这么不喜欢你。」
  简智雨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你,任大善人,我要受人欢迎做什么?不过我那时候口业造得比现在更多,真是善哉啊……」她合掌随意拜了几下。
  「没想到大学时候因为你来找范景河,居然又这么遇上了,然后一搭话,就搭到现在。」我仰起头细想,「六年了,还真久,想想也真不容易。」
  那时我下课要搭公车去打工,结果遇到从公车下来要找范景河过节的简智雨,见面的时候当下两个人都愣住了,毕竟高中时候我们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正当我想要怎么寒暄时,简智雨先回过神,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我几眼,微笑道:你一个人的时候,样子还挺不错的嘛,总算不用看你淹没在人群中。
  我并没有因为她唐突的感想动怒,前所未有的释然反而随着她的话跃于嘴角。
  人由于害怕接受真正的自己,才老是对不愿接受的真相耿耿于怀,甚至大动肝火。我不喜欢简智雨的原因是她总是说出真话,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而那年纪的女生又是敏感,自然而然想疏远这样的人。
  我抿起嘴笑,见一个看到猫就吓得向后退贴在门上的女学生有难,起身一把捞起肥嘟嘟的奶油猫。
  「你做那个梦,也做了六年了吧?」简智雨冷不防的扔来一句。
  我搂着奶油猫,温柔抚弄牠的腹部,「……嗯。如果从我交第一个男朋友开始算,差不多。」
  「还是老样子吗?」
  我放开猫,让牠跑去和咪咪打闹,仔细回想受孙絳文影响后,内容与以往有丝细微差异的梦境。
  「不太一样。看完老同学的表演以后,梦到我对那个男生笑了……简直就像是要讨好他似的。重点是,与他对我的态度相反,我完全不记得我认识孙絳文这个人。」
  简智雨挑起眉,「凭你的记性这是正常的吧。」
  我无法反驳。
  「但要是你想知道他的话,我可以帮你问景河。」
  我摆手,失笑出声,「别傻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本人就好,还要麻烦范景河?本末倒置。」话说出口我立刻噎了下。
  简智雨果然目光冷冷,「还不是因为你这缩头乌龟个性。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国中时候全班男生最怕的就是你,恰北北一个……」说到这里她也没再说下去,皱了皱眉。
  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令我脑际微微抽痛着,但我仍朝她故作欢快,「如果可以,我当然也希望能记得那个教训。」
  简智雨眉毛扬了扬,沉默再三,最后轻声迅速说了句,「别太逼自己了,培妍。」
  当她如此亲暱称呼我的名字时,我就明白那是她在示弱,于是我笑着揉乱她的短发。她从不说对不起,我也不介意,很多时候要是能够给人多一点的宽恕,对彼此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