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里昂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攥着一张小纸条。
我本以为,他会拿出一本召唤魔法书来着。
“别的没有,只有这个。”里昂说:“我……叔叔的电话。”
那就是顾教授的弟弟了,也许他什么都会呢,想到这我们又打起精神来。
里昂说完那句话,也不提打电话的事,就一直在客厅打转,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暴躁的样子不太符合他翩翩少年的人设。他抓起水喝了几口,又溜达一阵,几步跨到我面前,皱眉看着我:“如果那个办法会让你活活疼死,愿意吗?”
他这话问的,我当然愿意啊,有人给我不愿意这个选项了吗?陈琦在他爹手里还不知道正在遭遇一些什么呢,我的爱人用生命给我争取来的时间啊,每分每秒都是非常宝贵的。我就算真的活活疼死了,那也是一了百了,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反倒轻松一些。
“陈琦他爸不是告诉你陈琦小时候打过一种针剂么,增强智力什么的,你当时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有。应该就是顾清刚领养我的时候,想给我打的那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那时候,我和顾清是住在策勒。”
“我们需要去策勒,去那个GAIA的实验室,找到那个针剂。”
“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玩意不会过期吗?”科里斯问。
“就算是化石,我也会敲碎了塞进血管里的。”我按住他的头,兴奋地问里昂:“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好不好?”
里昂停止打转,但还是皱着眉看着我。
不对。如果是陈琦注射时用过的实验室,那么陈先生是知道地址的。他那么聪明的人,会放过我们么?会不在那附近留眼线么?
我们需要一些陈予白不认识的人的帮助,没有支援,我们什么都办不到。
“所以,你打电话给你叔叔?”
“顾清会恨我的,我把顾准叔叔卷进来,他会更恨我的。”里昂侧头看向顾清的卧室,喃喃道:“可是,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是啊,天下这么大,我们还能相信谁呢?我的父母被抓起来了,科里斯的父亲被软禁了,明月是个孤儿,顾清躺在卧室里,我们手里有一些金子,但是这个时候能去雇佣谁呢?
可是,顾清的弟弟,陈先生会查不到吗?
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旁边,我们四个互相看了看,终于确认,那个小纸条也不是我们可以走的路了。
可是,策勒还是要去的。怎么去,是个难题。我和科里斯并排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纪存在临走之前留个我的那个机械眼在我被窝里都已经焐热了,盖亚学院的生活,像做梦一样,那些曾经伸手可及的高科技,最后就只剩了这一个最基本的设备。
我听着科里斯呼吸越来越平稳,悄悄起来去了阁楼拐角处。我捧住了机械眼,对准黑暗的墙壁,轻轻按动几次,我和陈琦的卧室就出现在了墙壁上,无声的播放着。
那天是怎么样的?我在礼堂做着可笑的演讲,陈琦对我说,一会儿回来,然后他回了卧室。纪存在怎么骗他回来的?他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发现了纪存在的耳环,红宝石镶嵌的,非常配她的红裙子。他笑着转身要离开,而那个台阶上,走下来了那个时候我永远想不到的人。他和陈琦说着什么,陈琦眉头越来越紧,最后摇了摇头,陈琦看向窗外的机械眼,眼睛里的愤怒显而易见。陈琦转身要离开,被陈先生身后的兵敲昏了过去,他随意地摆了摆手,那个兵带着陈琦离开了。陈先生又在我们的卧室里走了几圈,最后拍了拍我常睡的那侧的枕头,离开了。没过多久,纪存在的悄悄走了过来,她看着机械眼,欲言又止,轻轻地将它从树枝上摘了下来。
接下来的画面我就非常熟悉了。是在白楼里,死去的我的每一个同学和老师,他们或震惊或平静的脸,但是这样看着他们,还会觉得他们还有灵魂没有消散。
不到一百张照片,很快就播放完了,我将机械眼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这一刻我有点感谢纪存在,如果没有这个东西,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毕竟,从我发现我无法复原queer算法的那天开始,我睡不着了。我总感觉自己是个灵魂出窍的状态,无论身体去干什么,灵魂都在开嘲讽。
但是,我要忍耐,我不能倒下,就算我是个废物,只要还在喘着气,也算为人类延续做贡献了。我悄悄地挪动自己蹲得发麻的腿,就听着后面传来两声叹息,梗着脖子望过去,他们三个坐在微弱的月光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撩起衣服将机械眼藏起来。距离我们逃出来两个多月,我们都没有再提过那天的事情,仿佛是一种默契,不去谈论,只是接受那个结果。顾清病了,陈琦丢了,存在背叛了,整个盖亚学院的人几乎都死光了。
这些对我们来说明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们却要努力当做不重要,要努力的去想,我们几个人一只猫,要怎么拯救世界呢?
粉饰太平,我真是太软弱失败,连这点伪装都做不好。月光洒在科里斯的头发上,好像已经愁白了头。
“对不起,我想不起queer的算法来,对不起,我完全帮不上忙,对不起,我在学院里学了那么多东西全都是没有用的。太对不起了,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你有什么对不起呢?人造子宫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是我让顾清一病不起,才导致了后面这些事情的发生。如果顾清还醒着,你也不用被逼迫到这种程度。”里昂将头埋在膝盖上,闷声道。
“是我对不起,如果没有我胡乱研制垫背药,琦少他爸爸也就不会那么快掌握有核、政、府,陈琦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抓。”科里斯眼睛里蓄满了泪,他提高了声音,颤抖着说:“如果,如果我没有信任存在,没有将配方告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害死多少人。”
【那个机械眼,是我给她的,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我并不知道她要用来监视你们。】明月举起调成夜光模式的板子。
“都死了啊!都死了!那么好的教授们,那么好的同学们,他们都死了啊!”科里斯第一个哭了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脸,问:“索法那么诋毁他们,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给他们伸冤啊?就连讨厌的索法,都已经死了啊……”
明暗交替的凌晨,被眼泪填满。我们还是掀开了掩藏着那些痛苦和不甘的棉布,让伤口暴露在空气里。道歉,我们四个互相道歉,然后给盖亚学院道歉,然后给整个世界道歉。不知道是谁放弃了这件永远数不完的事,开始放声痛哭的,在两个月以后的凌晨,我们四个终于哭成了傻逼,将脚从跳楼的边缘退回来。
强撑起来的面子没有了,却仿佛碰到了点生活的真实。眼泪总有哭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像天不会一直下雨,海上不会常年飓风。
【如果,我们能把顾教授吵醒该有多好啊。】
冷静下来的时候,明月举起了题板。
我心里一蹦,想起陈先生说的那句话——顾清已经不会再醒了。他是在我将死之前说的这番话,可信度还是有的。
里昂从厨房端出一壶咖啡来,我们每个人喝了一点,哭的时间太长,感觉黑咖啡都没有那么苦了。
“我们要尽快去策勒,趁着外面还是乱糟糟的,而且,”里昂喝了一口咖啡,冲我苦笑了一下,“那东西多放一天就多过期一天。”
“可是顾教授……”
“只能明月辛苦一点,科里斯需要去,如果同类型的药非常多,他也能做一个区分。”
【不辛苦,我和顾教授当室友当的很愉快。】
“也就是说,我还有可能打错针……”我把脸揉成一团抹布,无奈道。
“哎,不会更坏了,安心。”里昂说。
“一路上的安保工作我来承担就好。”科里斯仔细捋了捋自己的道士头。
“可能,还是雇几个保镖比较好吧。”里昂说。
“如果有合适的,当然好,就怕雇到上次那个在咱们窗户下面杀人的那种。”
“算了算了,自己来吧,小心一点。”科里斯道。
“不成功,便成仁,就算被抓了,就当提前和陈琦团聚了。”我把脸捋平。
怀着这种悲壮的心情,我们给明月张罗了一些生活必须品,仔细交代了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方式,甚至还约定了“遇难”暗号。可是命运呢,永远难以琢磨,我们已经准备慷慨就义了,她又给我们送上了一些通关攻略。
要走的前一天,里昂去给明月买不好存放的菜,我和科里斯最后一遍确认要带的东西,检查到一半,里昂打了一个电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