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看了看没过我腰的积雪,艰难地向他相反方向移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好久没长个了,难道脑子扩容,把个儿压矮了?
我挥舞着铲子铲了几下,落下去的时候听得“嗒”一声,我抬头一看,我和安德烈叔叔的铲子撞在了一块。我急忙把铲子拎起来,却看到我的铲子从中间裂开了,半片都掉了下去,而安德烈叔叔挂霜的胡子上下抖了抖。
这是个什么概率?军铲就这个质量吗?说真的,如果安德烈将军出一个游戏世界,我极有可能会因为不符合他对男性的设定,而变成个女情感节目主持人。
“安德烈叔叔,把你的铲子给我用吧!”我极力挽回着。
“拿着。”高大的男人把铲子塞给我,用很慢速的英语对我说:“我和你爸爸在美国打工的时候,他闯了祸,也会像你这样眨眼睛,然后大部分时候都能得到原谅。”
“他在家里也会那样对我妈妈。”我把铲子支起来,问:“我一直没明白,也想问问你们。你当年为什么要将科里斯送到盖亚学院去呢?”
“那时候他入选60人名单是非常荣耀的事情,等于代表俄国将来取得人造人计划的参与资格,我身为军人没理由阻止。但是,因为你父亲,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所以我没有要求他必须去,是他看到名册后,自己开着飞机走的,说去追求人生的真爱。后来我在上面也看到了你的名字,也就放心让他去了。”
“纪存在,现在是纪存在了,我的人生挚爱。”刚蹭过来的科里斯猛搓着自己的雷锋帽,又走远了。
哥,你这个“现在”,透露了多少八卦你知道么?
“这个小子,真爱可是随便更换的吗?”他用我那把破铲子冲着他扔过去,随后问我:“纪存在?是那个纪鹏的女儿吗?也被迫和你们分离的那位?”
“是的,她为了给我们争取我们逃离时间,被抓住了。”在科里斯的故事里,他刻意把纪存在背叛我们的部分省略掉了,我这样为他圆谎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心情。
“陈琦是那年跟你一起上山的小孩吧?你们要打败的目标是陈琦的父亲?”
看来科里斯那个青春热血故事并没有让他全部买账,我还得和他说一下我这边的版本。
“是的,我的父亲和母亲应该也在陈予白的手里。”
“我们真的应该经常联系的,”安德烈叔叔懊恼地说,“我对他回到中国的生活一无所知。有没有可能,他带着你母亲藏在别的什么地方?”
远神已经重新排查过了一次。他和我妈妈都不在家里,出行记录显示他去了美国,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甚至自己揣测了一下他出行的原因。他以为我和陈琦去了美国,之后发现陈予白不对劲,所以去美国找我吗?还是说他一直没有发现陈予白不对劲,直到被他骗到美国去?他明明在之前为我们布置了那么多,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他反倒成了最毫无准备的人了呢?
我久未回答,安德烈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可能是太相信朋友了,当年我们只是在一个餐厅打工,他就愿意冒着风险送我回俄国去。”他直起腰望着我,带着怀念的语气说:“他说我是个好人,不应该被当成间谍委屈地活着。他是个比我更好的人。”
“好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要多付出更多的东西,坏人可以用别人的身体来垫起自己,好人只能砍自己的胳膊腿腿。”我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非常任性的话。
“不不,孩子,你还小,”他笑着说,“坏人用的都是尸体,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跌落的时候,没人会帮他。而举起好人的是活生生的人,无论跌倒多少次,都会有人帮你。”
“以后你就懂了,现在先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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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这种高效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下午一点,我们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宝藏所在地。我们又清理了一阵子积雪,露出一扇略显低矮的门,门上画着一条手持棒棒糖的喷火巨龙。
“图案是你爸爸指定的,我觉得也不错。”
我爸是这么和年幼的我描述的——
“阿里巴巴是个正直而帅气的青年。他有一个俄国的好朋友,叫阿里烈烈,他还有一个不常联系的好朋友,叫阿里清清。他们三个决定在一个深山里,为他们的孩子准备一个生日礼物。礼物非常多,为了防止强盗的到来,只好堆放在山洞里,派巨龙把守。如果有强盗强行闯入这个宝地,巨龙会释放出无尽地诅咒来击退强盗。只有这三个孩子将手按在巨龙的头上,喊出‘阿里巴巴是个正直而帅气的青年’这个通关密码,巨龙才会收起自己的魔法并让他们通过。如果阿里巴巴的孩子拿到了那份礼物,他希望他的孩子知道,阿里巴巴和阿里丽丽永远爱他。”
编这种故事需要耗费你多少脑细胞?还有,谁要你的爱,我只要你活着而已。
我们三个走到那个一点都不酷炫的门前去,将约定好的指纹印到门侧的深槽里,绿灯亮起的时候,我对着那个神似树洞的窗口道:“阿里巴巴是个正直而帅气的青年。”
树洞里响起什么东西缩回去的声音,随后“嗡”地一声,门向下动了动。
“一起推吧。”我和他们两个轻声说。
在我们推开的一瞬间,仿佛明星走红毯一样,感应灯接连亮起,照亮了整条甬道。石壁两旁挂着一些画,我随便看了几幅,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有一幅肖像画前几天还在网上被求购,求购者愿意付出两颗巨钻和一处私人温泉,只求看这幅画一眼,如果画的拥有者愿意转让,他会在死后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他。
我当时还觉得这个人思维没转过来,如果还是平常时代,一颗巨钻就足够换这幅画了,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巨钻、温泉以及死后继承明显都没有任何诱惑力,除非画的拥有者今年才两岁。那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现在两岁的孩子以后可是会继承全世界人类遗产的。你给不给,都是他们的。
现在这个世界又浪漫又残忍。钱也许失去了地位,好像大家更平等了一些,但当你想和别人换东西的时候,只能拿出别人需要的东西来,再没有金钱这个中间物做缓冲和包装了。钻石代表什么价值呢?股票又代表什么?浪退了以后,每个人都横七竖八地扑在沙滩上,那才是最真实的样子。
“画作我不懂,这都是息然指定我购买的。”看我一直没动,安德烈叔叔对我说。
“我爸对这些没兴趣,这是顾清教授买给你的。”我低声对里昂说。
“嗯,是他喜欢的东西。”里昂又看了看那些画,指着那幅肖像画,笑着说:“我们可以拿它换颗卫星,一定有人愿意换。”
“你们用卫星要做什么?”安德烈叔叔问。
“陆潜带着我们在做一个游戏,需要开一个大的局域网,我们想来找点东西卖一卖。”科里斯说。
“那也不需要用这些东西去换,你们往前再看看,好东西多着呢。”
我们三个是等待开生日礼物的儿子们,而且确定那份礼物是我们最需要的。甬道尽头的山洞正中间整齐地码放着我们需要的各种重贵金属,品类齐全,数量繁多,黄金和白金像砖头一样码在地平面上,上面的高架上摆着密封保存的放射性金属。
你们好啊,上次见到你们的兄弟姐妹,还是在盖亚学院的金属仓库里,以后要多多关照。
金属堆的左面是一台有点眼熟的计算机和一个机器人,想也知道这是留给谁的。里昂走到机器人那里去,轻轻地碰了碰机器人的手指。
“哇~爸爸,你是把你主管的武器都挪到这个山洞里面来了吗?”
我和里昂向科里斯那边看过去。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围在武器那个区域里。纤长的狙击枪堆成篝火的模样,手雷排成的爱心,还有几辆装甲车,一辆系着俄国军旗的坦克,还有些我恶补过图片,但是不太能对上型号的武器。
“我没有动用国家资源,这都是我一点点花钱买的!息然的矿藏和外面的名画添一点,我就添钱买点武器。”
“爸爸真棒!”科里斯笑着说。
“还有更棒的,爸爸帮你租几颗卫星好不好?”
感谢阿里巴巴、阿里清清和阿里烈烈,感谢你们为我们做的一切。今天是2014年一月25号,我的生日,过了零点,是陈琦的生日。虽然没有人知道,虽然他没在我身旁,但是我很想和他说,我收到了最棒的生日礼物,我将来可以踩着它们搭成的桥去看你。
“有没有很感动?”安德烈将军问。
“有!”科里斯激动地喊,回音在山洞里回荡着——
“我都忘了,我也是个少爷来着!”
幕后(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