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了一声,把题板翻了出来:“当你发现你真正恐惧的东西,你就能从这个世界里走出去了。现在来选择吧,以下哪一个才是你最恐惧的事情。”
A:陈予白统治世界;B:陈琦离开你;C:人类灭亡;D:一个人无声无息
我瞄着B想按下手,突然觉得不太对,屏幕最侧面似乎有个边条。
“看什么看,选啊。”他催促。
有点问题。我在选项上面向左划了一下,下一页的EFG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滑了几下,居然还有A2B2这些选项。好的,24个英文字母都不够用,这还选个屁。
“怎么?不选吗?不选的话,你会一直困在这里的。”十几岁的我仰着头,十分洋洋得意。
“我选对了的话,你让我从这个世界里出去吗?”
“随便啊,开门做游戏,又不能扣着让你留在这。陈琦呢?怎么不见他来?”
“我不知道。”
也没怎么细想。我醒了以后,他自然也会苏醒,不知道陈予白那边准备了什么花样对付他,他什么时候能再登游戏……算了算了,里昂说了,不能乱谈恋爱,我还是顾正事。
“不说就算了。我看懂了,你也想要陈琦,陈予白也想要陈琦,整个世界都想和我抢他。”
“精分狗闭嘴。”说中我心事的它分外讨厌。
“你不选是吧?”他“桀桀”笑了几声:“不选我就把你送回开篇那个小女孩那里,看她这次把你派到哪里去,可能是陈予白当总统得到爱戴的情景?”
又戳我肺管。我故意对他说:“我十六岁的时候有你这么讨人厌吗?等我再出去后,我一定要问问里昂他们。”
“问呗。”他脸上挂着笑,眼睛却突地暗了一下,明显地有点伤心。突然有点理解远神曾经说的,眼睛太大的人不要出去刺探军情的判断。明明是他先伤害我的,搞到后来,好像我对不起他一样。
对不起他?
这个思路我倒是没有想过。陈琦和里昂都问过我是否得罪了它,我都下意识地否定了。如果它那么认为呢?似乎它的行为都可以理解了。
它一直认为它是“我”。我让它来运营恐怖世界,然后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对它不闻不问,再见面的时候还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它这几年里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连五线谱都没有麻烦我搬动过,都是自己在解决问题,而我对它做了什么呢?我认为它是个无意义的拖累,扔在一旁就算了,临走前打发它的那些话,对它来说是组成规则的重要言语,而对我来说,是些不疼不痒的话而已。
把它埋在雪山,和它分离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会变得越来越糟,狂欢都会被影响。你走吧,替我去吓唬别人,让他们害怕,你在背后哈哈笑,我虽然不会知道,但是想到那个画面,就高兴死了。
替我去吓唬别人。刨去背后灵的各种表现,它一直如一贯彻的是这一点,这才是恐怖世界的核心规则。我的本意在于强调“吓唬别人”,而它可能将重点放在“替我”上面。所以在这个世界里,陆潜是不存在的,“我”是“它”,我要选出的,不是我最怕的事情,而是这个规则最恐惧的事情。看样子他自然是不怕什么世界灭亡了,那么这一百来个选项里,他最怕的是什么呢?
陈予白、陈琦、我消失、远神的离开、父母死去、科里斯背叛……这些事情,随便一件都是那个年纪的我恐惧的事情。我在这些选项上一个一个的画叉,这种感觉很不错啊,像自我审视的一个过程。我现在已经不怕陈予白了,知道远神和科里斯他们不会背叛我,更知道父母还在一个地方好好的活着,连陈琦,我也已经找到了。这几年我也没有原地踏步嘛,还是有了一点点进步的。哎呦,心里甜丝丝。
E6:被遗忘。
这个不是我害怕的事情,我不说有多么地让人一见难忘吧,但这世界上至少会有一个叫陈琦的人记得我。
“看什么呢?后面还有十好几页,快点儿翻呐!”他两眼望天,不耐烦地催促我。
看来就是这个了,这是它最恐惧的事情。它奋力工作的每一刻,都在担心被别人遗忘吗?貌似有点可怜。不工作的话违背它的核心规则,努力工作的话,愿意来他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连我都已经将它抛在脑后了。在我和陈琦来之前,他几天没开张了?这么想,自己有点渣嘿。
不过,规则就是规则,哪怕再艰难,没有改变之前,也要贯彻到底。
“我要选了。”
“想好了?”他又是一声冷笑。
“想好了。”
我点了点E6:“是这个吧。”
“哪个?”他翻着白眼明知故问地说。
“我向你道歉。”我郑重地对他说:“我设定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那个时候情绪不好,很多话没交代清楚就走了,连累你一直撑这么久,对不起。”
“你把我的题板画得乱糟糟的,就是你说的道歉?”
我去,这货怎么这么讨厌?老子除了陈琦要哄谁啊?我再给他一句话的机会,还这么欠揍,我看还是直接散伙算了。
“我们两个是不可分的整体,你就不要和我计较这个了好吗?一定演成精神分裂了才开心?”说到后来,我感觉我还是暴躁了。
“妈的分裂了更好,看你一天傻逼兮兮地哈哈哈,一盆屎甩你头上。”
情绪黑洞果然名不虚传,气死人不偿命,现在我只想马上离开,越远越好。不如还是留在这让他自生自灭……可是似乎和道歉的行为差别太大了。有一本鸡汤书说过,人一生中呢,要学会和自己和解。这可能就是我的和解时刻了,我得接受我不是一个一直温和的人,性格里天生有暴躁的一面,背后灵也要接受他只是我情绪不好的时候随便涂一个规则而已,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一直背着手眼睛朝天看,神似一位体型富态的前XX半岛北领导人。好久不见的楚人美阿姨从他背后看向我,脸还是煞白,嘴唇发紫,但是眼睛是个正常人的眼神,一直打量我。我心里“咯噔咯噔”两下后,突然明白,他这是在和我找共同话题。
“你以前也害怕美姨?”
他举手咳了一下,一本正地说:“以前是。开始业务不熟练,有一次被别人吓了一跳,正好美姨在,替我去吓了他,从那以后,美姨就是我的好朋友了。我还有好多好朋友,你要认识一下吗?”
我多么希望我快速地说了“不”,然而,他们已经粗来了。古今中外,从鬼怪到怪物,端着武器的、自身配武器的,还有那么些长相就相当于武器的阴森形体们乌央乌央地站在他身后,哪个看着都比美姨吓人。背后灵拍了拍手,莫扎特的安魂曲响起,他们集体攒动着,似乎准备要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背后灵左手托着安娜贝尔,对着我灿烂一笑:“不错吧。”
哎呦,他很得意啊,我看我还是快点走吧。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陈琦?你让他来陪我玩。”
“你要知道,你只是个想法组成的规则。”应该多听老大的话。可是面对着那么些妖魔鬼怪,我并不敢说完。
“你让我来吓唬别人,你知道我多少次被他们那些阴暗面吓到哆嗦?我只是想让陈琦来看看我而已。”
安娜贝尔动动动了,但是有关陈琦,寸土不能让让让的。
“我能保证给你放假,不能保证他来看你。”
背后灵的眼睛像风中残烛一样暗了下去,后面那些小帮手们更加阴森了。
“如果他愿意来,我也不拦着可以吧?”
“真的?”他又突然笑得像个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