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布布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踢球摔倒折了左小腿骨,在医院打着石膏,疼的睡不着觉,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一直喊着‘小哥哥’,整个儿科住院部里,所有小孩痛了都是找妈妈,只有我们家布布啊,他不找妈妈,找他的小哥哥。后来就连医生护士都知道,布布有个特别宠他的小哥哥,还来问我们,为什么哥哥没一起来医院。”
方淑惠坐到儿子身旁,接手了徐顺立一直扶着的冰袋,再抬头时,眼圈已经红了,“立子,不管他爸同不同意你们这段关系,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这样的感情,阿姨愿意支持你们。我已经不是个称职的好妈妈,错过了布布成长中的太多时期,我不想连他仅有的这点念想都夺去。”
“方姨,我...”徐顺立哑了声,一时间愧疚难当。
十八年前的那个小男孩,对那时的他来说不过是生命中匆匆而过的影子,在他进入纷繁多姿的大学校园后便很快被遗忘,他又何曾会想到,短短两个月的相处,竟让江立之这样执着的记着,信任着,依赖着。
半响后,他站起身,认真的冲两位长辈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我向你们保证,未来我一定会好好对布布,决不会辜负他的这片情意。”
江峰看着身前的男人,那句‘等他病好了我们就带他回去。’哽在喉间,最终也没说出来。
☆、不速之客
接近中午时, 也许是挂进身体的药水发挥了作用,江立之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浓重的消毒水味让他在醒来的瞬间就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是挂着吊瓶的铁架和医院花白的天花板。
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江立之晃了晃发昏的脑袋,侧头的瞬间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坐在右手边的母亲,他有些难以置信,挣扎着坐起身, 赶在对方开口前,抢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傻孩子,你可吓死妈妈了, 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喝点水吗?”见他醒了,方淑惠有些激动道。
听着母亲温和关心的话语,江立之心中却是翻腾着崩溃与绝望, 他明明记得一天前自己已经从家中跑出了啊...
记得昨日刚从家里出来时,天还未亮, 他身上没有一分钱,寻着记忆走了十几公里路才找到一家收二手用品的小店,卖掉了大学毕业拿到第一笔工资时,给自己买的手表, 勉强换了些钱。
F市的火车站距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为了省钱,江立之转了三趟公交,赶到车站补好临时身|份|证后又被告知当天前往B市的车票已经全部卖完。
他只好查了路线, 重新坐车到了汽车站,从F市到B市的汽车不多,自从有了便捷又快速的高铁,这种传统客运方式逐渐被取代。
江立之好不容易买到一张车票,十多个小时的行程又让这一日本就没进食的他足足吐了三次,到最后,胃里除了胃酸外再吐不出其他。
哪怕这样,因为马上就能见到想念的人,他的心情还是很好。到达B市车站时已经是隔日清晨,外头下着大雨,车站里根本打不到车,江立之冒雨走了三个路口,等了许久才终于拦下一辆空车来。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到达了徐顺立所住的那个小区,付完钱走下车,一位老爷爷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再之后...
江立之努力在混沌模糊的记忆中,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左手来看,手腕上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手表的影子。
方淑惠没想到他会忽然做这样的动作,根本来不及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左手背上的针头被他的动作生生扯开,血从针头溢出,同时手背上也很快青肿了一块。
徐顺立刚刚被江峰叫到楼底下抽烟,两个男人就江立之的事聊了会儿,回来时恰好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冲到床边,“布布,你做什么。”
方淑惠也已经反应过来按下护士铃,没到一分钟刚刚那位年轻护士就小跑过来,见到江立之手背的针头,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还剩一点,我给你直接拔了,但是明天的几瓶就只能换一只手扎针了。”
江立之点了点头,不再开口,一时间这用帘子隔开的小小输液室被沉默包围,他像是感受不到手上的痛,待护士替他拔完针头,又稍稍处理了一下手上的青肿,贴好创口贴,他才微微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徐顺立,颤着声问道:“徐哥...你,刚刚喊我什么?”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又慌张的站起来,护在男人身前,“爸妈,这...这是我上司,恩对,是我上司,是我负责的那位艺人的经纪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刚刚昏睡时更差,站在他身侧轻易就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颤抖,徐顺立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死死拽着,疼的喘不过气,只能第一时间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嘘,别怕,我和叔叔阿姨已经互相认识过,没事了,布布别怕,我在呢。”
方淑惠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也在这时候彻底决堤,她把头埋进自己老公胸口,不忍再去看这样画面。
儿子长大了,他也有了他的坚持,有了他想要努力守护的人,在这个人面前,他既脆弱又坚强,既怯懦又勇敢。
这就是爱情啊...
谁都年轻过,都有过为爱不顾一切的时候,有的人成功了,得到了相守一生的爱人;有的人失败了,一拍两散各奔东西。但那又如何,哪怕失败了,摔疼了,大不了从头来过,她的儿子那么好,不过是爱了一个想爱的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本该最亲近的父母这样伤害。
方淑惠彻底的想通了,哪怕全世界都不认同这段恋情,他也愿意站在自己儿子身边,陪他一起度过所有的难关。
“互相...认识过?”江立之眨了眨眼,似乎正努力消化着徐顺立话中的意思。
“对对对,布布啊...你别难过了,之前是爸妈不对,不应该逼你,现在你先把身体养好,你们的事...顺其自然吧,我们不会再逼你了,我们保证。”方淑惠见儿子还有疑虑,赶紧擦了擦眼泪,补充道。
江立之又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的父亲,江峰接收到儿子疏离又胆怯的眼神,心里也跟方淑惠一样百感交集,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和你妈妈的意思一样。”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但得到父母至少是口头上的首肯,江立之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想与徐顺立说些什么,却这时才发现自己还被人抱在怀中,当着父母的面,他挣脱出去也不是,任男人继续抱着似乎也不太对。
“走吧,先回家吃饭。”徐顺立察觉到他的犹豫,笑着松开手,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半扶住他的腰,“叔叔阿姨一起吧,我刚已经跟外婆打过电话了,外婆听到你们来很惊喜,一直跟我说已经好久没见江叔了。”
方淑惠还没来得及问徐顺立家里是怎么看待两人的事,闻言也没拒绝,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既然已经决定了让儿子和他在一起,了解一下对方在B市的生活情况也是很有必要的。
说起来徐顺立的外婆外公与江立之的奶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二老算是看着江峰长大的,到了徐家,江峰不得不收起自己那几分还未散尽的怨气,客客气气的问了好。
一早上的时间,老人在家已经准备好满桌的菜,有特意给江立之熬的鸡丝粥,有做给徐顺立的猪肚汤,也有知道江峰夫妻要来后,临时炖的牛肉。
“我记得小峰爱吃牛肉,也不知现在出去多年有没有改了口味。”
“爱吃的,好多年没吃到陈姨做的红烧牛肉,闻着味都馋。”
江峰赶紧道,以前两家住的近,厨房都是挨着的,谁家做了好吃的,立刻就能闻到味。
小孩嘴馋,每次闻到隔壁陈阿姨做的红烧牛肉就忍不住趴在窗口眼巴巴的看,后来陈姨看到了,每次做红烧牛肉就给他拿小碗给他装一点尝尝味。
“那就好。”外婆笑了笑,又给徐顺立打了碗猪肚汤,“立子,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好,喝点汤补补,这汤养胃。”
“谢谢外婆。”
徐顺立接过汤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站起身对满桌的长辈道:“布布身体不舒服,我先带他去屋里休息吧,粥凉一会儿我给他端进去。”
“那赶紧去休息吧,布布感觉怎么样了?要还是很难受一定得说,别憋着。”一直沉默的外公这时候插话道。
江立之之前也来过这里几次,但几乎都是两位老人睡下之后,没有直接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