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不应该,但是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另外一个声音……也许是他自己的,也许是这里的其他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紧接着在他的脑袋里继续说道。
是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艾文发现自己来到了房间里。
当然,不是他在法师塔里那间条件恶劣却让人安心的房间。
是另外一间“房间”,位于他的想象之中,位于遥远的星空彼端的房间——自从他上一次在这里被那诡异的访客吓得近乎神志不清,狼狈不堪地逃离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想过再来到这里。
但很显然,现在的艾文本人并不能决定他自己的来去。
房间的访客以一种诡秘的方式,强行让艾文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而在艾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访客(那位总是不知疲倦地发出哒哒声的客人)并没有休息,祂相当殷勤地给艾文的房间做了一些改造。
正确的说,艾文的房间,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虚弱地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艾文看见了自己原本设定的场景,他那死去的前任导师所喜爱的钩子依然留在了冰冷的砖墙之上。
而书架上的那本骑士小说,也依然摊开,书页停留在上一次艾文看到的地方。
但是,在房间的其余部分,空间出现了奇异的扭曲。
墙面歪斜了,结实的石砖就像是受热的黄油一般融化成了浅灰色的粘液,不断地向下流淌。
在砖墙与砖墙扭曲的缝隙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规律的起伏。
艾文谨慎地看了那玩意一眼:那东西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液,几乎让人看不清它本身的颜色,但是在那朦胧的粘液下方,艾文没有错过那要密密麻麻的一小片起伏的圆点。
当艾文走动的时候,那些圆点有规律地移动了起来,对准了房间里虚弱无力的法师学徒。
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眼睛。
艾文因为自己的认知而冒出了鸡皮疙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某种濡湿的,冰冷的东西插着他的后颈一掠而过。
艾文差点因此惨叫出声,但当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去时,却发现自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他之前想象出来的前任导师的书房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艾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他有点儿恍惚。
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回了一个头,但在他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个声音在窃窃私语。
不对……
真的只是回头的一个瞬间而已吗?
时间和记忆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粘稠起来。
就好像是那条长长甬道幽深之处的黑暗,从艾文现在所在的位置向后望去,他只能看见猩红色的地毯与石墙一直弥漫到远处的黑暗中去。
艾文只看了一小会儿便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总觉得在那黑暗的深处,有某种让他不敢碰触,甚至不敢去思索的东西正在窥探着他。
红色的,黄色的,浑浊的光芒。
艾文喘息着,他扶着自己的额头,踉跄着朝着前方走去,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去到何处。
过了一会儿之后,甬道的墙面上发生变化。
艾文陆陆续续地看见了一些画框。
还有一些像是被镶嵌在墙壁之中的标本器皿。
它们以一种杂乱无章地方式出现在艾文的视野里。
那些相框中画框颜色艳丽而怪异,像是一名技艺极端高超却已经彻底疯狂的画家耗尽心血画出来的东西。艾文甚至情不自禁地在其中一幅画前停顿了一小会儿。画布上的场景似曾相识,艾文感觉那或许是他被发掘出法师天赋之前栖身的贫穷农家小屋,他辨认出了那凌乱而杂乱的篱笆,还有小屋门前因为年久失修而歪斜的门廊,在门廊投射下来的阴影处,一只小狗吐着舌头,睁大了眼睛半蹲在那里。
“小比利。”
艾文凝视着那只小狗的轮廓,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单词。
那是那只狗的名字——看在魔法女神的份上,那只狗应该在艾文两岁还是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他本不应该记得一条无关轻重的小狗的名字,但是那个单词却自动地跳到了艾文的脑海里。
而就在艾文喊出小狗的名字时,画布上的颜料似乎蠕动了一下,那只狗的尾巴仿佛轻微地要摇晃了起来。但当艾文仔细去看的时候,那只小狗却只是两三点胡乱点在粗糙画布上的颜料块而已。
晕眩的感觉再一次地浮现。
画布上的每一处颜料似乎都像是某种颜色艳丽的软体动物般蠕蠕而动。
艾文骤然感到一股陌生的战栗,他又一次地感觉到了视线,但是这一次视线却并非从甬道的两端传来,而是从他眼前的画布中传来。
在幽暗的门廊旁边,画家画了一张歪斜而细长的窗子,窗子里一片漆黑,除了两点仿佛是无意间落在颜料凹凸表面上的灰尘。
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人眼睛中的反光。
有人——有东西——正在那扇窗子后面定定地凝视着艾文。
它看上去与艾文的曾经的海侏儒室友看上去十分相似。
【嘿,艾文……】
恍惚中,艾文甚至听见了一点儿微弱的声音。
【你会喜欢这里的……】
艾文猛然后退了两步,那张画再次恢复了正常。
而艾文毫不犹豫地扭过头,他越过了那张画开始继续往前狂奔而去。
在两边的石墙上镶嵌的标本器皿中艾文还看到了许许多多曾经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