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在自己住的屋里转了一圈,就拿了两件衣服,其他也没想到什么要带的东西。
好半晌,他才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红漆木的盒子。
差一点忘记了……他的手指轻抚过已经微微变色的木盒,目光中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来时他带着的也只有这个盒子,而那时和现在的重量相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些原本的东西,多了一张银票和几块碎银。
总共是一百三十一两。
这其实不是个小数目了,普通人家一辈子也未必能积攒出这么一笔钱来。
朝暮阁虽然规矩严苛,但待下人不薄,而像他这样没处花钱的,七年下来也算收入颇丰。
身家总得带着。
“管事。”小染眼睛红红的,一脸不舍地看着他。
“干什么呢!”他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笑着说:“我只是去上阁当差几天,很快就回来的。”
“我不要和管事分开!”小染又哭了,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说道:“管事身子不好,上头又冷,要是生了病谁能照顾你啊!”
“可就算不是今日,总有一日我们都会分别,你得将生活看得平淡一点!”他弯下身子,替那孩子擦了擦眼泪:“不过你能这样惦记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谢谢你了,小染。”
第14章
山下的雪其实已经大多化了,但山上因着寒冷,雪依然积得很厚。
往上阁去的道路被扫得干干净净,而这条路,他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走过。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一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九岁,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十七岁的时候,觉得只要有心有力,这世上没什么是做不到的,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明白人力终究有限,有些事情不好强求。
上阁在靠近千秋山顶端的地方,依照山势悬空而建,大片屋宇半在山石间半在云雾里,远远望去恍若神仙居所。
冰冷的雾气山岚环绕四周,积雪掩映之间,愈发显得这朝暮阁一派高冷空旷。
最高的那一座楼叫做明月,二层正是平日里阁主理事之所,晏海记得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夏日,那时候四面的长窗都会打开,清晨时云雾弥漫,穿梭厅堂之间,相隔几丈就已经看不清晰……
走到半途,与李赫远撞了个正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打量他还有他提着的行李。
“李总管。”晏海规规矩矩行礼。
“晏管事看着谨小慎微的一个人,没想到也有这种糊涂的时候。”他一副感慨的样子:“这到了上阁,希望晏管事能格外小心些,这里可不比下院,规矩可重着呢!”
“是。”
他站在路边让这一行人过去的时候,耳边飘过了那些嬉笑低语。
待那些人走远,他却还站在原地。
晏海抬起头,看着宛若云端的明月楼。
长安高城,层楼亭亭。干云四起,上贯天庭……
天风楼里其实并不如下院诸人想象的那般死气沉沉。
相反,居然热闹得很。
“这几日不知怎的,赤琏小姐突然说山上太冷清了,要找些热闹。”丁宁悄声对他说:“还派人去山下找了挺有名的歌班过来。”
晏海点点头,将衣物放到了柜子里。
“晏管事,我在这天风楼里,也只是个说不上什么话的下人。”丁宁有些犹豫:“可能也是帮不了你什么……”
“我会用心做事,你不用担心。”晏海掩上柜门。
“那行,其他事情回头再说,方才静怡姑娘说了,让收拾好了就去上面见一下赤琏小姐。”
晏海跟着丁宁,穿过了葳蕤的庭院,沿着斜斜往上的步道慢慢靠近了天风楼的主楼。
靠得近了,便听到楼中传来的歌声。
一个婉转空灵的女子声音在唱道:
“……也曾许下百年约,怎奈何,情丝断如风飘絮,空牵念。如今我对月燃香,不盼续前缘,只盼得,纵然不能时时刻刻都聚首,也愿岁岁年年常平安。急景流年只一瞬,往事前欢已歇,你看那庭外花开落,何物能久长……”
晏海怔怔地停了下来,耳中被这丝丝缕缕的绕梁歌声纠缠,一时之间听得有些痴了。
急景流年……往事已歇……花开花落……何物久长……
是啊,这流年虚度,往事再不可追,心中虽然痛苦,可想想人生短暂,又有什么是能够长久留存的呢?
“晏管事?”
晏海走快几步,跟了上去。
“这词曲倒是不错,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屋里有人在问,听声音像是赤琏。
“说是在润城有个叫顾梦郎的文人,原本穷困潦倒的,不过给一个颇有名的歌姬写了这首曲子,后来便出了名。”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回答道:“我听说到了如今,天下善歌者无不以得他一曲为荣呢!”
“哟!你还懂这个啊!”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说:“不是刚刚问了人,在这里充门面的吧!”
“表姐,这话说得可……”先前的女子显然被激怒了,但是却又像是强自忍耐:“在表姐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谁准你喊我表姐的?”那出声讥讽的女子毫不领情:“你也配!”
“你!”
“好了别吵了!”赤琏的声音响起:“他来了?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