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追求自己所缺少的的东西,对吗?如果我已经吃得饱了,就不会接着吃三明治了。”普拉图把三明治的包装纸团成一团,轻松地投在远处的垃圾箱里,“爱情追求美与善。”
奥兰德点了头,然后掉进了普拉图的论证圈套:
“爱情追求美与善,所以爱缺少善与美。爱本身不是美的,它允许欺骗和隐瞒,所以奥德兰可以接受我的求爱。”普拉图说,“所有事物都是和相互冲突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才成为整体的,就像小提琴的琴弓和弦,就像爱和隐瞒、欺骗。你的眼睛第一次望向我的时候,我的心底就像因上帝而觉醒的亚当一样——”
普拉图把自己的手指对起来,就像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里永恒暂停的那一幕——上帝和亚当永不相碰而即将触碰的手指,然后普拉图的两根手指触碰在了一起,就像两个宇宙相交了,“后来你告诉我那件事,我很高兴,我只想得到‘啊,诸神啊,我真的爱他’。”
奥兰德好像看见了满天星星的大爆炸,这种炫目的白光入侵了他的思维。他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想起帝国义务教育阶段的一篇必背课文。奥兰德被自己逗笑了,对普拉图说:“‘爱情是一个魔鬼,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罪恶的天使。可是参孙也曾被它引诱——他是个力气很大的人;所罗门也曾被它迷惑——他是个聪明无比的人。’那我怎么能抵挡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帝国没有禁止爱情。把接受爱情当作坏事制定进法律,只能显示出立法者的错误和统治者的压迫。
“我……有男朋友了?”普拉图听完立刻端坐起来,很傻的问了一句,他的头发起了静电,几根浅金色的头发丝竖着——普拉图样子完全像是被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砸中了,既惊喜又不敢相信,或许还被砸傻了。“奥兰德,我可以靠着我的男朋友吗?”
奥兰德想了想,“他同意了。”于是普拉图斜过身子,碰到了奥兰德的肩。奥兰德下意识摸了摸普拉图的浅金色头发——他想这样做很久了。普拉图的头发像月光一样,凉凉的,很滑。
“奥兰德,我的小星星,”普拉图抓住摸着自己头发的奥兰德的手,握住他的手指,蓝眼睛在月光底下显得格外透明,注视着奥兰德的瞳孔微微散开,“你的脸红了。”
“……”
“就像维纳斯别在耳朵上的苹果花一样。”普拉图笑了起来,放开奥兰德的手,“要是我俗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我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宥恕。”
奥兰德闻到了普拉图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有一种慵懒的沉静感。他斜了斜身子,以诡异的歪着上身的姿势坐在普拉图身边。
“哦……我的小星星害羞了。”普拉图的两个指尖从椅背上走过去,绕到奥兰德背后,扶正了他。普拉图像是一只餍足而温顺的猫,等待着人来摸一摸他,“奥兰德,你可以随便摸我的头发。我不会生气的。我想和你谈的是柏拉图写下来的那种恋爱,不是沉迷于肉体享受的情`欲。嗯……我用灵魂向你许诺,而不是用嘴唇。”
情`欲……
奥兰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普拉图,爱情有好坏的区别吗?我觉得自己很坏,这是……坏的爱情。”奥兰德其实很想靠着普拉图亲一下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坏坏的、色色的。对肉体的追求是下等和卑鄙的,柏拉图式的恋爱追求的是灵魂的美德。
“我不赞同人有原罪,所以人在生下来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判断他的善恶,”普拉图说,“这就像爱情一样。或许爱情没有好坏,但是爱情导致的行为有。如果我因为爱而不得杀了人——这就是坏的爱情。爱情和个人的好坏没有关系。”
奥兰德没有以Omega的身份接受过Omega心理通识教育,他现在的心态有点奇怪。在很久之前奥德兰不觉得发情期有什么,因为他只把自己当成有发情期的Beta,而发情期只用靠抑制剂就可以度过。
但是他渐渐发现,一切问题都出在发情期上——那些街头的败类Alpha因为嗅到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而发狂、帝国把Omega的发情期当做是对Alpha的奖励……发情期就是Omega的原罪。奥兰德因为要为发情期买抑制剂,到现在都是一个穷光蛋。
“原罪……因为夏娃摘了果子。上帝为什么把善恶之树放在伊甸园里,又不许人摘呢?但是果子被人摘了——那么上帝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他已经料到这个结局,他是无所不能的,那他阻碍人类获得智慧,他是是卑鄙的。”奥兰德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否定人有原罪,好像这样就可以否定人的欲望。
普拉图轻轻拍着奥兰德的背,像是在抚摸一只紧张的小狗,这种举动很好地安抚了奥兰德情绪。
普拉图突然说话了:“奥兰德,生理的欲望——比如发情期,和纵欲是不一样的。发情期里自`慰、打抑制剂,或者想要找人纾解,这是很正常的啊。如果你因为发情期而不想成为Omega,这不是你的错,是社会的问题。除了跨性别者,任何人都应该享受自己本来的性别和个性,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别而感到束缚——就算不喜欢这个性别,也要肯定它美好的地方。如果我把一个英俊博学的少将命名为‘玩弄情感的人渣’,人们对他的印象就会很差,这就是名称的作用——把heat cycle这个词翻译成公共语‘发情期’可能不太美好,这有点儿过分强调它的生殖性和兽性,嗯……或许我可以把这段时间翻译为‘生理热’。”
奥兰德没有处在发情期,可他想碰一碰普拉图,他在想色色的事情——普拉图没有对这种想法作出解释。但是奥兰德笑了,“我并不讨厌上帝——即使《圣经》里说他变乱了人类的语言。因为人类有那么多种语言,所以,普拉图,我才可以用很多种语言倾诉我对你的爱意,比如‘ik hou van je’,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一个魔鬼……他是个聪明无比的人。——莎士比亚《爱的徒劳》(第一幕第二场)
问:普拉图和奥兰德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色色的事情吗?
第7章 07.起泡酒
奥兰德的正式工作是克里斯多公立图书馆资料库的文本翻译员,他的工作很轻松,只要校对完其他地区传入克里斯多公立图书馆的非公共语AI翻译资料就没有其他任务了——当然,轻松是就帝国的克里斯多地区而言的,属于帝国的克里斯多很混乱,图书馆缺乏资金,文本库很少。
克里斯多没有并入联邦之前,奥兰德有很多时间去做兼职——比如中午他会在快餐店煎牛排,下午在交通灯坏掉一半的旧城区送快递,顺便在高大的弗拉克西纳斯乔木底下喂喂猫。弗拉克西纳斯乔木的种子是一串一串的金色长片,这总让奥兰德联想到神秘的日本情调,像是艺伎黑色头发上金色的簪子,或许那种簪子叫“Kanzashi”,或许不是。
现在“东方”这个概念,总是让奥兰德想到浅金色头发的普拉图。
克里斯多并入联邦之后,克里斯多公立图书馆改名克里斯多州立图书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开通了联邦馆际文本互传。克里斯多地区一级保护文献上的古老文字变成一个个代码,通过网络被传到了联邦的其他地区。但是同时,巨量的电子资料传入了克里斯多州立图书馆——这意味着奥兰德最近很忙,但也有很多加班费。所以奥兰德辞掉所有兼职,搬到图书馆的值班室来住了。
奥兰德被空调吹得肩膀疼,决定打开窗户透透气。他站在窗户前,意外地发现了楼下正在收测绘仪的普拉图。图书馆的古老樱花树底下有一个移民供奉的神社,只有不到三英尺高,据说历史很悠久。
普拉图戴着一副金丝框墨镜——镜框垂下的金属链和他头发的颜色很像,镜片由橘粉过渡到青蓝,如同黎明女神从天空垂下的蔷薇色指尖。他穿着宽松的白底混麻衬衣,衬衣上有水洗红和淡蓝色的线条,衬衣的袖子挽着,露出的小臂有着悦目的肌肉线条。
夏天走到末尾,外面的天气一如既往的热,并且很干。普拉图的同事提着一大袋沙冰,走过来给每个人分了一杯,普拉图被分到一杯橘色的沙冰。奥兰德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他喝过——起泡酒、压碎的水蜜桃果肉,还有意大利甜橙。普拉图浅色的嘴唇咬住了吸管。
奥兰德拍着自己的额头转过了身,他刚刚很想……拽着普拉图的衣领亲他一下,他希望分享普拉图嘴唇上甜美的酒味。如果普拉图和海伦生在同一个时代,他嘴唇的优美曲线将会改变历史。
谁来告诉他,他为什么对普拉图的嘴唇有那么深的执念……一个月之前,在砖石广场的晚上,那时候奥兰德更想亲昵地蹭一蹭普拉图的鼻子……难道是因为发情期快到了?
不过奥兰德最近不担心没有抑制剂。联邦的抑制剂不属于国家垄断药品,只要一次性购买的数量在走私线以下,凭Alpha或者Omega身份证就可以买到。普拉图最近兼任着奥兰德的抑制剂代购,零利润的那种。
帝国的抑制剂由国家垄断,按照AO身份免费分配,这是帝国管控Omega的办法之一——而Beta身份的奥兰德只能选择高价购买帝国的走私药品。联邦除了军用抑制剂,其他种类全部进入市场流通,但是价格相对昂贵,如果隐瞒信息素伪装Beta,奥兰德会需要相对多的抑制剂,依旧是穷光蛋。
“奥兰德,打开窗户吧,屋里太冷了。你在谈恋爱吗?”奥兰德的组长问他,她是一个漂亮的Alpha,有白皙的皮肤和丰满的睡莲色嘴唇,已经结婚了。
奥兰德打开了窗户,外面起风了,“是的,很明显吗?”奥兰德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和另一个人共同体验什么是“爱”。爱必须是有对象的爱,是具体的。
“我认为你爱的人在楼下,你现在就像刚烤出来的苹果派,用的是最香的迦太基苹果。”Alpha笑了笑,她有一头近乎黑色的大波浪卷发,这让她看起来很性感,“嗯哼,你现在的心情让我觉得——在公投的时候,我的一票没有让自己失望。”
“克莱尔组长,你羡慕Beta吗?”奥兰德感受到太阳的热度,普拉图和他的同事们离开了。
“大概没有,但是我爱这个二次性别。我有时候会弄哭我妹妹,她说我有时候太粗鲁了,认为那是因为我是Alpha,但我认为这种形式的鲁莽是我的个性,不是Alpha的公有属性。Beta是个很冷静的二次性别,就像你,还有我的妹妹——她可以使我冷静下来。她很享受这个二次性别,除了和我一起做`爱的时候。想要占有和亲吻对方是人类爱的本性之一。”
克莱尔说着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哦,奥兰德,已经下班了。我需要补个妆去找我的小钻石了。你知道吗,她笑起来简直一闪一闪的。 ”
“啊,你真幸福啊,克莱尔组长。”奥兰德保存好文件关了电脑。他不是Beta……
克莱尔整理好自己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奥兰德,麻烦你帮我还一下工具书。下午见~”
“嗯,下午见。”奥兰德坐在椅子上,克莱尔已经关上门走了。想要占有和亲吻对方是人类爱的本性之一吗——无关二次性别。
奥兰德把克莱尔的工具书还到借阅室,借阅室里人很少。因为热烈的阳光,窗下那一排宽大的桌子空着。窗户开着,风把灰绿色的窗帘吹得鼓起来,很廉价的、很薄的纯棉布料,此刻鼓起来,把一个人笼在里面,偶尔露出他浅金色的头发。
奥兰德从普拉图背后走过去,坐在他后面的一个位置上,准备给普拉图发信息让他回头看。奥兰德好像闻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了,他的发情期快到了。
借阅室里有起泡酒和水蜜桃的甜味,普拉图戴着墨镜,偶尔看一看窗外,他在等谁走过去。普拉图在本上画了一个人,站在窗户前面,抚摸着自己的嘴唇。阳光很热烈,普拉图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摘掉墨镜站了起来。他拿起快要化掉的沙冰吸了一口,咬住了吸管。
奥兰德低头戳着手机编辑信息,他的信息还没发出去。有人摸了摸他的头。奥兰德抬起头,普拉图靠着桌子弯腰亲上了他。想要占有和亲吻对方是人类爱的本性之一。
成熟得快要爆开的水蜜桃味、橙子的香气。奥兰德睁大了眼,他好像听到了起泡酒啪啪爆开的气泡声——在捷克玻璃杯中泛着的金珠般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