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职员愣住了,似乎为九婴这突然的发问摸不着头脑,他呆呆地指着那桌解释道:“我看女生面前摆着蛋糕,而男生手边放了两包奶球,便想那女生偏爱甜食,而男生应该是在为自己的黑咖啡做准备。怎么,我给错了吗?”
想到自己可能自作聪明地给人家帮了倒忙,他目中多了三分惶恐。
“你说的没错,做的也很好。平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总是比别人的选择要多呢?这说明你选择恐惧,但也许也同时说明了,你总是能比别人观察到更多的细节,考虑到更多的可能性,顾虑到更多的后果。”
小职员呐呐地收回手指,看着九婴的样子呆得像只金鱼。
“我想,你错的可能是应该说出来让别人一起分担的问题,你却自己独自考虑了。有的人只看到向左的路,有的人只看到向右的路,而你看到了整个十字路口,别人当然不能理解你的犹豫,但是如果你把这个十字路口展示给别人看,也许别人就不会对你有那么大的误解了。”
眼睛里说不出来莫名有些光亮,两人相对沉默良久,小职员吸了吸鼻子:“裘先生,这是谁教你的话呀?”
努力搭建的人设在一秒内破功,九婴尴尬道:“我一个朋友。”
前不久刚认的。
“哦,说的真好,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说完小职员似乎陷入了对这段话的沉思中。
九婴不甘心地问道:“但是你是怎么看出来不是我说的?”
“一听就不像你说的呀,我们认识这么多天,你都没有说过一次超一句的话,而且裘先生您自己的强迫症这么严重,看起来不像能想通这些话的人。”小职员的语气中还带着软软的鼻音,话却一点不软。
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强迫症早就被人家看出来的九婴默默地摸了摸被温柔一刀的胸口。
看来心思敏锐的人一直都不止九婴一个呢。
不论怎么说,通过这次的对话,两人的关系都要较原来更近上了几分。最先体现在称呼上,小职员之前只说过自己姓“平”,此次之后,便对九婴说可以叫自己平鹏。
听到这个名字时,九婴的眼神有些古怪,平鹏却没有注意到。
“好吧,我的全名是裘婴。”
“嗯我刚才听见了,裘先生的名字很特别啊。”平鹏没有觉察到丝毫的不对,可以说平鹏在和人相处的信任付出方面很傻很天真。
“是呀,叫我阿婴就好了。”
“那你也直接叫我阿鹏吧。”平鹏的脸颊红彤彤的,握着拳头,郑重的模样仿佛他们不是只交换了一个姓名,而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仪式。
孤独太久的人,也许才会如此珍惜任何一根橄榄枝,只是时常单你抓紧是没有用的,另一个人稍一松手,这条连接也就断了。
只有两个人都牢牢攥紧,才能一直走很久。
还要悉心呵护着,谁也不肯让步地往自己方向死命拽,或是任凭叶片枯了枝干萎了,终究也都走不远的。
同样碰到一个孤独的人,手里捧着一般珍视了同生命一样长久的橄榄枝,现在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让这枝头先触上,然后打一个不松不紧的结,再往后面走,说不定哪一日,这结就缠成雪球一般大,再也解不开了。
你说巧不巧?
能遇到同自己步调一致的人,本来就是很巧的一件事,值得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强迫症与选择恐惧症完成世纪会面。
第45章 偶遇
涛音声声,白色泡沫没过海滩,从礁石上落下来,小螃蟹扒开湿润的沙子,钻进沙子里,留下的小洞很快就被潮水淹没掩盖,海上盛着的破碎的月光徜徉在无边的摇篮里,这摇篮在一种独特的节奏中撞向堤坝,也冲淡了海面鲜红的血液。
血珠滴落海面的声音被潮声盖过,就如那从胸腔深处发出的绝望的“嗬嗬”声,很微弱,像是很微不足道地一个小插曲,还没来得及引起人们的注意,就草草结尾了。
可是倒在堤坝边的那个男人自己不这么想,因为那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带走的是他的生命,即使所有人都无所谓,他自己也不可能无所谓。他的右手徒劳地捂着自己的喉咙,想要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那个噩梦一般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男人突然从强烈的求生欲/望中收获了一丝力量,他手肘撑地,勉强抬起了上半身,于是路灯刺目的白光中,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像是在宣告他才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魔鬼。他的脸部长得很奇怪,额头上突起一个鼓包,隐隐可以看到最顶上冒出一个尖角,嘴部凸出,下巴极短。
那个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冷漠的目光洒下来,比他头顶的灯光还要刺骨,像一把在他身上肆意迅游的手术刀,带来不停歇的切肤之痛。
“呵。”
这笑声明明很厚重低沉,偏偏又轻飘飘地充满了嘲讽蔑意。
地上的“人”捂着脖子,艰难地从那破碎的喉管中扯出粗粝的声音:“是……是你……嬴勾……”
嬴勾挑了下眉头:“你是第三十四个,却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两个普普通通的数字,透露着某个血淋淋的真相。
他是第一个认出嬴勾的,却是第三十四个死于嬴勾之手的。
近来在人界生存的妖族之间都隐有无故失踪的传闻,却没有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因为那些失踪的妖类没有一个回来的,也因为,嬴勾已经失踪很久很久了,久到他的残暴手段已经从大家的脑海中淡化出去,久到很多新生的妖类甚至都不认识这么位僵尸王。
有人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嬴勾非但不担心,反而还露出愉快的笑容。
“蛊雕,你很好,看在这份情谊上,我让你走的轻松点儿。”
嬴勾的口气,仿佛这是一场恩赐。
蛊雕困难地挣扎起来,但他的那些反抗,在嬴勾看来,就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在做徒劳的努力,他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轻易地镇压。
事实确实如此,他只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覆在蛊雕捂着脖子的手背上。
“额……”
蛊雕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红血丝布满了眼白,嘴部迅速拉长,成了一张锋利的鸟喙,朝嬴勾伸出的那只手狠狠叨去,在嬴勾收手的一瞬间,蛊雕身形暴起,在腾空地瞬间化成一只大雕,却并没有继续与嬴勾缠斗,反而调头朝大海俯冲而去。
蛊雕虽然生得像雕,却其实是生活在水里的,他额上的角猛然长长,在灯光下反射着苍白的光。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似乎都来不及让人把那口提起来的气完全呼出来,又骤然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