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来找谁,是否有预约登记——”她打了个寒颤,赶忙迎了上去,灯光照亮了那人的侧脸,她呼吸一滞。
陆梦机。
这张脸她曾在银屏上看到过无数次,此时却全然没有偶遇明星的惊喜。
他身上的气势太过锋利,像是一把尖刀,直直的插入无菌室内,整个走廊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间气氛诡异的安静。
“陆、陆先生!”小护士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鼓起勇气将他拦下:“这里是无菌室,里面的病人才刚刚脱离危险,还请您为病人着想,在门外家属区等待,否则我会拨打安保电话……”
在听到“刚刚脱离危险”时,陆梦机的眉心狠狠一跳。
几位医护人员见他神色不善,正要悄悄拨通电话去,却是听陆梦机道:“隔离服在哪里。”
男人的声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气场,却掩饰不住其中的低沉沙哑。
“陆先生,只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才能——”
陆梦机一眼找到医用隔离服,三两下换上,一面侧身示意。在他身后,身材高大的蛇妖迅速拿出两张执照:“劳烦。我是蓝星一级药剂师,另一张是仙女座s级行医执照。里面的沐先生需要帮助,希望贵院能行个方便。”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s级行医执照,就算在科技高度发达的高等文明里也是炙手可热的医学瑰宝,而蓝星的药理一级资格也有近半年未再颁发,实在是因为精通基因药剂的少之又少。
“让她进去。”护士长毫不犹豫的开口:“把急诊记录再打印一份送过来。”
说话间,陆梦机却是不再理会身后,径直开门走了进去。
重症看护病房内,一片触目惊心的白。灯光被微微调暗,病床上那人蜷缩在光影的一角,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他睡得很轻,或者说根本无法判断是睡着还是昏迷,微微被垫起的右手还在输液,领口里面缠满了绷带。
陆梦机嘴唇动了动,走进来的脚步险些一个踉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跟着进门的蛇妖愣是微微一缩。
——她无法描述这种眼神,里面掺杂了太多情绪,仿佛再多看一秒都会被其中窒息的沉闷压抑住。
“过来。”陆梦机沙哑着声音道。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沐樊身上,从右肩最重的伤口,到顺着右臂一路渗血的绷带,再到被透明胶体药剂包裹的、血肉模糊的左手,逆光的身影脊背僵直。他想伸出手,指尖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俄而又被他自己紧紧攥住。
滔天的怒火燃起又被压下,再看到青年并不安稳的睡颜之后他立即强行控制住灵压。
怒火却没有被抽空。
看,就算再过六百年,你还是没能保护好他。
陆梦机深吸一口气,将位置让给两名医修,沉默的站立于一旁。
“生命体征平稳,建议更换外伤药剂。”
“内伤呢?”
那蛇妖顿了少顷,小声道:“尊者,在沐道长结婴之前,要尽量避免这种伤势。”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尖刀扎在了陆梦机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上。
“会对结婴有影响?”陆梦机一字一顿问道。
“尊者您来得及时,所以不是这次。”蛇妖心中微叹,却是认真道:“但是一定不能有下一次。”
医疗箱被从芥子袋中拿出,蛇妖与同为妖都御医的小狐妖低声探讨少顷,定下了用药方案,又找守在门外的护士要了新的纱布。
“尊者,还请您在外面稍事等待。”
陆梦机摇摇头:“我看着。”
短短的十五分钟如同看不到尽头的煎熬,伤口暴露在视线中的一瞬,就连两位医修都心下不忍。身后不声不响,她们看不见陆梦机的表情,心中却是已能猜到。
换完药后,两人恭敬告退,只留下陆梦机一人守在病房里。
此时已是接近清晨,但因着暴雨的缘故,窗外仍是浓稠的黑色。
陆梦机静静的坐在那里,宛如沉寂的雕塑,只有在收到一条讯息时,眼底才划过渗人的寒光。
“肯开口的那个留下来,其他继续审。”
“祭祀?本尊会教他生不如死——”
陆梦机的声音陡然压低,病床上,青年的睫毛微微翕动,似乎下一刻就要醒来。
视讯被连忙掐断。
沐樊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天水剑阁有数百山脉,百家盘踞,数千弟子求入内门而不得。升仙大会那日,他却是直接被带往剑峰,作为门主的关门弟子。一路上,无数喧嚣嘈杂在身旁盘踞。
——“不过是双灵根,又不是天生剑骨。首南峰单灵根的师兄都入不了门主老人家的法眼。可他——罢了,还不是因为是沐家!”
——“小点声,宗主可是备了整整两炉筑基丹等着。就算他日日荒废,你也迟早得叫人家师兄。”
——“戚,一个半大孩子,哪里听得到。原以为这修真界各凭机缘,可人家世家望族生来就高人一等,我若有两炉筑基丹,不、只要一炉何愁不能筑基?”
半山腰上,那牵着他的师兄微微回头,看似十分温柔:“瞧,大家都来看你,都很喜欢你呢。”
小小的沐樊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没有告诉那位师兄,他在上山前就已经筑基了,那些窃窃私语皆在耳边清晰无比。
等上了剑峰,砭人肌骨的寒风将他吹了个趔趄。他背着那把族里赐下的小剑,入眼之处一片雪景空茫,再打开竹门,没来得及布上防寒结界的屋舍与门外一样寒冷。
直到次日,他才见到三位御剑归来的内门师兄。
洛桑子替他在竹屋中添置了用具,清珏则亲手帮他布下满屋子的结界,两个人在照料师弟一事上互不相让,眼中却都有掩饰不住的野心与贪婪。
只有一尘闷闷的站在他身前,与他同样一概不知,甚至还因新师弟冻到伤寒而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