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一个传统文艺片惯用的开放式结局, 但方言显然更愿意相信前者——
他希望他的夏夏还活在这温暖世间,哪怕他身边并没有他的位置。
他希望他的夏夏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都由他这个间接害死了夏铭的“凶手”来承受。
这就是方言心目中的,他和夏铭更“好”的结局。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夏铭会突然出现在导演的监控器里。
“他一向爱干净,总是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每天晚上不管回来多晚,都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窗帘、床单一个星期换一次,衣服每天都换, 可是……”方言低头盯着冷掉的咖啡杯,瞬间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的喑哑,低低的, 宛如叹息,“可是那天我在监控器里看见他,看见他还穿着十年前的那件黑色风衣,满脸都是血,擦都擦不干净,我……我心里就特别难受……特别难受。”
“都是我的错,”方言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他一定恨死我了。”
这是孟谟遇见过的所有和噩梦有关的爱情故事里,最悲伤沉重令人揪心的一个,他心里也很难受,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轻声但肯定道:“不,他并不恨你。你知道他在监控器里对你说了什么吗?”
方言乍然抬头,眼眶通红,声音因为激动带着一丝颤抖:“什……什么?”
“他说,”孟谟看着他的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湛然生光,“言哥,你别接受,求求你别接受……我当时还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求你别接受那个以命换命的契约,求你不要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他不但不恨你,很可能还是像当年一样爱你。”
方言的泪水哗啦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年过而立、睿智而成熟的男人,像一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手臂里,哭得浑身颤抖,不停抽气。
良久,他终于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对孟谟笑了笑:“我……”
“言哥,”孟谟笑着打断了的话,“有件事,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我之所以接这部剧,是为了寻找我父母去世的真相……我怀疑那个三界心理咨询中心,和我父母的死,还有夏铭的死,都有关联。”
以他所知,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寿命都记录在阎王的生死簿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以命换命的说法,除非是什么巫蛊邪术。
而夏铭“自杀”之前不久曾经在这家心理咨询中心做过咨询,并且丢失了一段至为惨痛的记忆,这次他又那么着急的提醒方言,这更说明了这个三界心理咨询中心确实有问题……而且很可能和夏铭之死有关。
甚至就连方言因为这个剧本意外发现夏铭死前曾经做过心理咨询,都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诱导……换言之,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对方设下的陷阱。
至于为什么、为了谁设的这个陷阱,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夏铭很可能知道。
方言讶然抬眸:“什么?”
孟谟就一五一十把他父母的事情,他和敖钦这些年的调查结果,以及他对于整件事前后逻辑的猜测,全都和方言说了。
方言十分震惊,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敖钦正在寻找夏铭的下落,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你们的协助,”孟谟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明亮而诚恳,“当然,这个组织连神兽都敢动,可想而知风险很大,所以等我们找到夏铭了,你们先商量一下,如果不愿意……”
“不用商量,”方言想都没想就道,“我愿意!”
他一定要查清夏铭去世的真相!
如果夏铭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他就算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要让真正的凶手付出血的代价!
“你愿意什么?”敖钦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这三个字也是你能说的?”
“……”
孟谟回头一看,就看到敖钦穿着他从网上淘的白色的绒绒睡衣,气场强大地站在他身后,如同一只帅气的北极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森森寒气。
他有些哭笑不得:“老公……”
敖钦:“你闭嘴!”
孟谟:“……”
“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敖钦凉凉地看着他,“这么快就忘了?”
“……”孟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站起来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小声道,“叔叔,我错了。以后我不管去哪儿,一定先和你报备。”
敖钦神色缓和了不少,但语气仍然冷冰冰的:“哪儿都不许去!”
孟谟:“……”
“在真相彻底查明之前,”敖钦抿了抿唇,十分霸道,“你不许离开我身周三米之外!”
孟谟:“……”
这也太夸张了吧?
敖钦似乎也觉得有点儿无理取闹,毕竟孟谟是要拍戏的,近景和中景还好,如果要拍远景……三米大概好像的确不够,于是他不情不愿地松了口:“那就五……十米!最多十米!”
孟谟:“……”
他哭笑不得,心里却暖得发烫,心想他的龙王叔叔总是这么霸道而不讲道理,但就是特别特别窝心。
方言措不及防被秀了一脸恩爱,险些被闪瞎钛合金狗眼,心想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被强行喂狗粮,简直不要太惨!
敖钦紧紧地盯着孟谟,大有他不答应就盯到天荒地老之势,孟谟无奈得不行,又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好。”
“这还差不多,”敖钦终于满意了,唇角禁不住微微一勾,又被他硬生生压平了,但眼睛里的笑意和宠溺却怎么压都压不住……他抱着他的小妖精坐到方言对面,“我让人调取了片场和酒店的所有监控录像,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监控摄像显示,夏铭已经在片场呆了好几天了。
他每天都在酒店门口等着方言出来,然后开开心心地“挽”着方言的手臂去片场,“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剧本,陪着他一起玩儿消消乐,一会儿开心地嘿嘿笑,一会儿焦急地用透明的手指点着屏幕:“这儿这儿……哎呀,又输了!老公你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