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伞？”桑琳发动车子，汇入长长的车流之中，一边往前蠕动，一边扔给他一条干毛巾。
吴鹏在后座上有点窘迫地移动了一下：“对不起，把车座弄湿了。”本来他是带了伞的，谁知道今天风大，那把破折叠伞本来就有根伞骨不大牢固，这下彻底寿终正寝了。
桑琳耸耸肩：“回头做个保养就行了，反正也不是真皮的。今天杜助理没跟你一起？”
吴鹏摇了摇头，有些阴郁地说：“他去联系场地了。”
“场地？”桑琳想了想，恍然，“是那个什么俄罗斯富商的个人珠宝展吗？要从帝都移到魔都来了？”
“是。”吴鹏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些事，“反正杜全也不是猎魔人，有他没他一样。免得真遇上了异种，我还要保护他。”
猎魔人工会里并不全是猎魔人，也有些档案或接待之类的工作，工作量不大，普通人也能胜任。不过相应的，这些人没有猎魔补贴，薪水就更微薄些。而且因为保密制度，还不好随便收兼职人员，所以这些职位的招收难度并不比猎魔人小多少。因此，桑琳还真没想到，就亚洲公会这破烂样儿，会长居然还能有个专职的助理。
“助理？”吴鹏冷笑了一下，“嗯，公会现在从外头接的这些活，大部分都是他找来的。今天让我爸去当保安，明天又找人去参加什么越野比赛，比我爸还能闹腾！”
虽然说活儿是杜全找来的，但也要吴会长肯干才行啊。吴鹏把帽子都扣到杜全头上，显然是不大公平。不过桑琳当然不会跟他争论这个，立刻换了话题：“情况怎么样？”
吴鹏又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当天出现的就是23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外滩5号出现了，之前他应该还有两个同伴，只不过当天没在罢了。”
“是为了詹森来的吗？会不会他的同伴已经去找詹森了？”
“似乎不是。据酒吧的人回忆，他们并没有打听过詹森的事。但因为有幻术遮掩，见过他们的人都想不起他们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其中一个的眼睛颜色很浅。所以这回忆究竟是不是准确还不好说。并且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我在附近排查过，他们并不住在那边。”
桑琳撇了撇嘴：“这个当然。诺菲勒多数都习惯栖身在下水道那种地方，他们几乎不需要住处。”所以搜索起来也格外的麻烦。
“还是要先找到詹森。”吴鹏皱着眉头，“唐先生那边……”
桑琳也摇了摇头：“唐骥打听到的消息倒是没错，那几个女人都跟詹森曾经有过来往，但是目前詹森并不在她们的住处。人数不少，要全部盯住缺乏人手。”
吴鹏也很头痛：“人手确实不足。先是连环吸血案，再是詹森，还有那个能施展幻术的吸血鬼，现在又是诺菲勒——这段时间出现的吸血鬼，比我以前一年见过的都多……”
“你们亚洲公会真——”桑琳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现在到底有几个人在办案？”
吴鹏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闷声说：“我爸他们没几天就回来了。还有几个在外头的猎魔人，也完成任务往这边赶了。”
桑琳从后视镜里睨他一眼，实在没忍住：“那现在这儿就你一个人？”偌大一个魔都，就一个猎魔人？“这边难道平日里就没有一个异种？”
吴鹏的脸又涨红了：“能用的人太少……”他当然知道魔都肯定是有异种的，然而偌大地方，茫茫人海，要多久才能遇到一个？没有战斗就没有补贴，单凭底薪日子很难过，尤其是这种大城市，居大不易，所以不少猎魔人都坚持不下去了。
这得算是个恶性循环：猎魔人越少，就越管不过来偌大的地区；越管不过来，就越难以抓到异种；越难抓到收入就越少；收入越少，能坚持下来的人就越少……
而且亚洲这边的异种本来就少，引发的事件也就少，在安全部门也就未能引起重视，以至于有些案件那边第一时间根本想不到通知他们，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多半已经晚了，对方早已逃之夭夭。甚至在三四线城市，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都在一段时间之后当做悬案封进了档案室，他们连见都见不着。
在这种情况下，亚洲公会的猎魔人数量日渐减少，加上这次珠宝展览会调走了人，目前整个魔都，还真的只有他一个人顶用。
桑琳耸耸肩，没话说了：“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吴鹏默然片刻，问道：“唐先生呢？”
一说这个，桑琳更没好气了：“他？他说你是国际刑警，来抓致幻剂的。结果那几个人就像枪已经顶在太阳穴上一样，死扒着他不放，唯恐被杀人灭口了。现在他连公司都没法去……”
她越说越气：“尤其是那个李天翌，一脸熊样还自以为风度翩翩呢！”她一气之下，连遣词造句都比平常流利了许多，精准地用了“熊样”这个之前几乎从来没用过的词儿，“一边缠着顾颐，一边还——”
“还什么？”吴鹏见她突然不说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桑琳怎么好意思说李天翌一边缠着顾颐揩油，一边还总拿眼睛瞄她？这还是她露过一手，李天翌的色胆已经收敛了不少呢。
“他怎么会认识这种朋友！”说是狐朋狗友，都侮辱了狐狸和狗。
这次轮到吴鹏不好说话了。虽然他心里很赞同桑琳的话，但也知道桑琳和唐骥是一起从美洲分会调过来的，关系怎么也比跟他亲近。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随便说人家搭档的坏话，于是也识相地换了话题：“顾颐就是你怀疑的那个人？”
“对。”说到这个，桑琳也有点迷惑了，“本来我很怀疑他——良安桥的监控你也看过了，实在太可疑了。但是在他身上，连唐骥都没感觉到半点异样。那个23号的特征也是他首先提起来的，不然我看那个丹尼尔根本就记不起来。还有，我以为他会想办法离开唐骥家的，可他却一直住下来了，而且好像还住得挺高兴……”
“住得——挺高兴？”吴鹏也有点无语了，“这——这不太可能是异种了吧？”没见过异种跟猎魔人相处甚欢的。而且，如果顾颐真的是在良安桥出手救人的那个血族，那他跟唐骥就更应该水火不容了才对，又怎么会给猎魔人提供追捕线索呢？
桑琳神情有些阴郁：“我曾经想用圣十字架试一试他。”
“圣十字架？”吴鹏对于欧美各猎魔人家族的圣物就不太了解了，“试过了吗？”
“唐骥不让。”桑琳沉着脸说，“圣十字架神力充沛，亲王以下的血族只要接触都不可能免疫伤害，但是也正因为神力太过充沛，所以普通人难以承受，甚至灵魂都会受到伤害……”
圣十字架的圣光能作用于所有罪恶，而普通人的灵魂从来都不是纯白一片，其中必然掺杂着各种杂念乃至于邪念，这些对于圣光来说，都是应该洗涤去的。而要洗涤，必然要触及灵魂，因此恶念越多，受到的震动和伤害就越大。甚至有些恶人，虽然不是异种，也会被圣十字架在一触之下杀死。
如果这是在圣十字架的时代，这种做法毫无问题。会死于圣十字架下的必然是罪人，无庸置疑，更不会有人反对。然而现在已经是法制社会，即使心中有再多恶念，尚未付诸行动便无罪，圣十字架根本无权判罚，当然也就不能轻用了。
吴鹏对这个原理还是了解的。不过公允地说，他是赞同的：“这个的确不好随便用……”谁心里没点私心杂念啊，又不是圣人。不说别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好说敢不敢随便用圣十字架来试呢。
桑琳长长地吐了口气：“你能不能编几句话告诉他们，就说现在已经没事了。既然不是异种，就让他们赶紧离开唐骥家吧。”
吴鹏微微皱眉：“但是23号也可能真的盯上了他们——当天他为什么尾随他们去洗手间，又为什么突然对丹尼尔使用幻术，原因都还没有查清……”
这话桑琳无法反驳，事实上唐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把李天翌等人留下来是最安全的。然而她真是要受不了那几个人了。一个色胆包天，一个胆小如鼠，还有一个——让人如鲠在喉，挑不出毛病，却又实在看不顺眼。
“他做什么了？”吴鹏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他觉得那个人看起来很安静，一点也不像个能生事的，当然，也不像个吸血鬼。
作为自成一族的强大异种，吸血鬼虽然也像人类一样有千百种类型，但他们身上总有一种相似的地方，也许很难用语言归纳出来，但经验丰富的猎魔人会有这种感觉。
吸血鬼与人类的关系颇为复杂。吸血鬼吸食血液，从这一点来说人类算在他们的食谱里。但是吸血鬼又是由人类转化而来，因此从这一方面来说人类又能算是他们未来的同族。
这种关系造成了吸血鬼既愿意亲近人类，又始终带着那么一些居高临下的感觉，就像神明俯视世人，随时准备把自己看着顺眼的接进天堂似的。
吴鹏不敢说自己经验丰富，但至少他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好几年，对吸血鬼也是有点经验的。但顾颐那个人——他看起来除了皮肤颜色白皙一点之外，真的跟吸血鬼没有什么相似之处——最主要的是，他看人的时候并不像在看一盘菜。
“他——”桑琳鼓了半天劲儿，终于还是颓然闭了嘴，“算了，他也没干什么。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去唐骥那儿吃。”
“这——”吴鹏有点不好意思，“不太方便吧？”
桑琳翻了个白眼：“吃个饭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是唐骥叫你去的。你去了，那些人大概还能收敛一点。”她放低了声音，似乎自言自语地又补了一句，“我看他自己也要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