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在理。若她在屋外吹一阵冷风,八成会病倒。又是妖兽又是冷风,一个寻常凡人女子,怎么经得住?
白修齐见不得别人受苦,他别扭地轻咳一声,就被那女子听到了。她语声也变得郁郁不快,“阁下好狠的心,举手之劳都不肯帮。我不顾声誉,低三下四向你请求,可没想一番挣扎全然无用。”
“难道阁下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取了你性命不成?”
楚衍讥讽地笑了声,听来格外冷漠,“故事太老,没有新意。夜半敲门之物,不是鬼魂就是妖物。什么艳遇偶遇,通通都是胡扯。”
是了,那女子来历不明,也该谨慎小心些。虽是如此想,白修齐仍忍不住竖起耳朵,静静聆听屋外的声响。
在这古怪之地,神识全然无用,犹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他们唯有凭借最原始的方法,凭借蛛丝马迹推断结论。
脚步声逐渐消失,也许是那女子受不得气,径自走远了。明明应该轻松些,白修齐心中却沉甸甸的。
他生平第一次,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若无睹。滋味太难过,似铅块般压在心头,呼吸都沉重无自由。
那女子若是妖物,他贸然开门,就会坏了楚衍的布置,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可万一,假如,她真是一个普通女子,鼓起天大勇气向他们求助呢?
是或不是,对或不对。不管哪一边都让白修齐如被火烤般,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忐忑不安没一会,一声凄厉呼救响彻夜空。声音之凄惨,令人浑身上下跟着一哆嗦,不由揪着心屏住呼吸。
是人濒死前的哀嚎,绝望惊恐不愿一应俱全,白修齐整张脸忽地惨白。
“救命,救命啊!”那女子砰砰敲门,已经惶恐到声音沙哑,“我看到了,看到了,好大一只妖怪……”
话说到一半,又转为哭声。真切又凄惨的哭泣,是挣扎也是又不认命,听得人好不心酸。
“那妖怪要吃我,刚才它看到我了。求你,让我进去吧,我什么都肯干……”
不远处,又有一声古怪嘶吼,又长又厉,听得人汗毛竖起。
门越敲越响,毫无章法,明显是慌了神。
“求你,救救我……”女子再没哭泣,她整个人都被吓呆了,甚至不会敲门了。
白修齐再也忍不住了,他二话不说起身,又被楚衍拦下。
“那可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白修齐竭力压抑怒火,“我不能眼看着,再有人死在我面前!”
楚衍面色不变,一字字说得笃定,“都是那妖物的诡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就算那女子性命危在旦夕,你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先前白修齐最敬佩楚衍成熟睿智,总能冷静地判断周围状况。他现在最恨的,也是楚衍这种冷漠,太理智又没人味。
拳头攥了又攥,白修齐没忍住嘭地一声砸到桌上,“即便是那妖兽的诡计,我也豁出这条命!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无法对一个活人视而不见!”
“你是你,我是我。你自己要找死,也别拉上我。”
他之前对楚衍抱有多大期望,此时就有多沮丧。
抬头仰望得太久,等那人光环褪去之后,才越发失望。白修齐整颗心都快凉透了,近乎麻木并无知觉。
好感来得莫名其妙,消散同样迅速,风一吹就彻底不见了。
“也对,你不就是这样的人么?”白修齐不气了,他反倒笑了笑,“没感情更没人味,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为了自己一己之利,就可以牺牲他人性命。”
“什么相信我,不会抛弃我,都是假话。整个世间,你最看重的唯有自己。”
白修齐眸中隐有泪光,却不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那扇门。
第38章
楚衍也不拦白修齐,不知是无奈抑或不屑。他一半面孔被灯光照亮,另一半隐于黑暗之中,冷眼旁观的模样令人心寒。
虽然好看,却似泥塑的神像,没人气更不懂人心。
吱呀一声,那扇门终于开了。凉风猛地灌入屋内,吹得白修齐打了个哆嗦,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白修齐明白自己出现太晚。那女子既不哀嚎,想来已经遭了劫。
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也好,残肢断臂也罢,他全早有准备。那都是他的罪他的孽,自该一力承担。
可屋外什么都没有。不光没有人,甚至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院落干净而整洁,平静又端然,莫名让人揪心。
月光被云层遮蔽,远处阴阴暗暗看不大清。白修齐又向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搜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如何,白修齐总得给那女子一个交代。
来不及自责悔恨,他定要亲手杀了那妖兽,替她报仇也为洗刷自己的罪孽。
思绪突然滞涩,白修齐踏出的脚僵住了。他瞪着眼睛嘴也张得浑圆,奇异的是,没有尖叫也无法抽泣。
原来恐惧到了极点,竟是这般无声无形。什么惶恐自责,全都烟消云散,就连睫毛都无法眨一下。
就在背阴之地,长发女子缩成一团,背对着白修齐小声呢喃着:“我死得好惨啊。”
“你见死不救,我死的好惨呐。”
有些呆滞地重复一遍,她忽然扭过头来,拨开头发冲白修齐一笑。惨不忍睹的一张脸,满是伤痕与血污,已经看不清她的五官轮廓。
她启唇一笑,森然白骨赫然外露:“好疼好疼啊,那妖怪嚼得我骨头嘎吱响。”
女鬼烟一般消散,再出现时,离白修齐仅有一步之遥。
白修齐还呆愣在原地,不知是惊吓抑或内疚,就连呼吸都是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