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状况,实在超出白修齐承受范围之外。简直比当初那女鬼遇难的情形,更恶劣些。
他连一只兔子都没杀过,短短两日内,却被迫第二次拷问自己的良心信念,滋味实在太过难熬。
也许楚衍早料到此点,才让他郑重地立下誓言。白修齐喉结抖了一下,干脆扭过头,全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我知道你在,自己早点现行吧,也免得苏少爷受了太大折磨。”楚衍冷声说,“我可不是心软又糊涂的好人,只知一味迂腐,被你糊弄得晕头转向。”
白修齐总觉得,楚衍话里有话,讽刺得他面色通红。他看上看下视线没有定点,就是不想听楚衍嘲弄自己。
等了片刻,周遭一片寂静,虫子都不敢叫一声。
万一,万一楚衍判断错了,把病弱已久的苏少爷拖出来折腾一番,可真是活造孽。
这种丧气话,白修齐只敢在心中小声嘀咕,不敢说出口。
纵然如此,楚衍也从他表情动作上,读出了白修齐的疑惑与不解。
要是这般容易,就能把那妖物诈出来,才是天大的意外。
楚衍不灰心沮丧,仍是心平气和地说:“刚才可不是吓唬你,我向来说到做到,绝不会手软。”
“你再不出来,我就砍了他的手指头。一截一截地砍,手指头砍光了,还有脚趾头,还有胳膊大腿,总能找到下手的地方。”
“也许你有什么办法,能医治好他的残疾。可这位苏少爷受的痛苦,不会因此减轻一丝一毫。”
话说完,楚衍又好脾气地等了等。
一片清寂寂,没妖物现形也无声音。
“也对,毕竟你心虚不敢现身。而且你还受了伤,觉得敌不过我们两个。你自以为计谋非凡,化作凡人女子娇娇弱弱地哭上两声,就糊得我这同伴上当,还差点杀了他。”
“你已然看出,我这同伴不记仇,旁人扇他一巴掌,他下次还能笑嘻嘻凑到那人跟前。练气大圆满修士,看一个凡人受折磨,不光良心不安,道义上也说不过去。你指望我们内讧他出手,解救苏家少爷,你自己不现身就能解决事端,着实是聪明的选择。”
楚衍顿了顿,竟笑了出来。他本来就生得秀美异常,肌肤如雪眸灿若星,一笑之下,越发明丽动人。
明明说着残忍至极的话,他眼中却是清澈无波,似有无尽悲悯与温柔,“可你没听到,我们两人神魂传音定下契约,他绝不会出手阻拦我。现在你的计划落空啦,也该看开些。”
这席话落在白修齐耳中,似惊雷直接在脑内炸响,劈得他耳朵轰鸣神识不清,满心全是懊恼。
之前他想不明白的蹊跷之处,终于一清二楚。
当时楚衍说得没错,那凡人女子求助哭泣,一切都是那妖物的诡计。
可笑的是,他傻愣愣上了当,甚至毫不反抗,任由那妖物扼住她的脖子,差点死得不明不白。
也正是楚衍骤然出手,劈了那妖物一刀,他吃痛逃跑,自己才捡了一条性命。
妖物受伤太重,再也无力将他们困在那诡异世界中,他们方能脱困而出。
说来道去,都是自己迂腐不分是非,才被妖物欺骗得这般惨。白修齐不愿多说什么,他径自走到门边,封死出口退路,以此表明态度。
白修齐知道楚衍是认真的,也明白楚衍真能下手。杀修士杀凡人杀妖兽,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寂静,还是寂静。那妖物太沉得住气,就算楚衍如此威胁,它还是固执地不现行。
楚衍不笑了。
他手腕一翻刀刃径自向下,沿脖颈过胸膛至手臂,直到苏少爷手指才停。一条漫长血痕蔓延开来,没出多少血,却仍触目惊心。
苏少爷似是已经有了准备,没哭泣也没求饶。脸色固然苍白,却全无害怕惊惧,镇定得不像个凡人。
“苏少爷平时执笔画画,浇水除草的,是左手还是右手?”楚衍自顾自问,苏少爷继续沉默。
“哦,我看到了。你右手中指有茧子,必是长年握笔才有。那就右手好了,切掉右手中指,从此你再无法执笔写字。”
楚衍话说得缱绻温柔,下手可着实狠辣。绯红刀刃一翻转,对准苏少爷中指指尖而去,坚决果断毫不迟疑。
背过身去的白修齐,立时哽住了。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想象中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未出现。
“铛”地一声,似金石相击雄浑鸣响,余波不止嗡嗡不停。
就在最危急的一刻,绯红刀刃被猛地荡开。刀身歪斜颤动不已,那一刀终究没有砍下来。
一枚小巧单薄的竹叶,柔软又脆弱,却于不可能之处荡开了锋利刀刃,径自而去入墙三尺才停止颤动。
有了神识辅助,白修齐才将一切看得真切清楚。他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差点叫出声来。
妖物,那妖物出手了。
来不及细想,电光石火间,又一股大力骤然袭来。凌厉的风卷得他们衣袍纷飞,惊得白修齐闭气无法呼吸。
太凌厉的风声,让人惊愕惊惧不知所以。心跳如鼓血液翻涌,满脑子却是空空荡荡的。
“白修齐!”是楚衍一声喝令,让他重新恢复清明。
越是危机时刻,爆发的潜能越是可怖。不需眼神交流,白修齐都明白楚衍的意思是什么。
他捻了张符咒,灵气灌入符文闪亮。目标,距离,咒文,一切全然顺畅无碍。
白修齐心思清明,空无一物。
他虚虚一指圈定范围,淡青色壁障凭空出现,薄而坚韧,水波般晃荡不止,恰巧将楚衍与苏少爷罩得严严实实。
纵然那股可怖的巨力击在波光上,它不断颤抖晃动,数次变形几欲碎裂,不一会,仍是险险地留存下来。
柔韧与锋锐,大力与柔和,两股劲力相互抵消,余波却未散去。
地上的砖石裂痕如蛛网,段段碎裂又化为尘土。以楚衍为圆心,地面砖石无一完好。
诡异的寂静后,墙壁屋顶轰然而裂。
白灰尘土与砖瓦碎石,噼里啪啦崩裂开来,溅得极高又极远。轰隆隆震颤一波接一波,像地震晃得人心神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