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吸纳灵气的过程是无声无形的,仅能凭借想象神识感知的一切,却太真实更不虚假。
九处仙窍一一张开,奇经八脉中的灵气如崩腾不休的河流,水声哗啦啦漫过耳朵。
心跳沉寂,极轻又极缓。天地极大又极小,在眼前收缩舒张,不知年月亦不知今夕何夕。
唯有不远处鲜明了然的杀意缓缓燃烧,是赤红是深红是浅红,颜色各异却如火焰般聚拢成形。
气势相差太多,修为也太过悬殊。对方心念一动,周遭灵气就会不由自主地偏向段光远。
大概是无从抵御吧,至多拼杀一会,自己就会毫无悬念的落败。并非妄自菲薄,而是直视事实的勇气。
楚衍掌中刀刃忽然间热烫了,烫得灼人烫得可怖,模糊不清的信念传递而来,它不屈服也不肯认输。
割昏晓自有刀意也有傲骨,它宁愿最后失败在楚衍掌中碎裂成千万片,也不愿楚衍失了底气一招落败。
真好啊,到了这种时候,它还愿意支持自己,毕竟是灵器有形,选定了自己这个主人,就不肯更换。
楚衍微微一笑,他从懵懂中惊醒。再望向远方时,是一切尽收眼底的了然,不惊讶也不妄自菲薄。
明明快到决战之时,楚衍还能有这份镇定之意,就连藏在他神识中的简苍,也跟着吃了一惊。
顿悟,竟是万千修士求之不得的顿悟。他们生平间或有一次有此机缘,就受益匪浅终身铭记。
顿悟本就罕见,在临战之时忽然洞察心神无所畏惧,更是天大的稀罕事。
也许楚衍自己都未发现,之前他已被段光远杀意逼得呼吸困难,隐隐生出退意。
未战先怯,结果已然不妙。不仅因为修为相差太大,还因段光远携着杀意血腥而来,楚衍一时不察才落了下风。
简苍本想开口提醒楚衍,可他一见少年垂着眼睫面色沉然,心静如水不起波澜,就已明白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现在楚衍端端正正站在原地,掌中刀刃蓄势待发。
段光远气势深沉若海波浪滔天,他就是礁石伫立不动,任凭海浪侵袭拍打,也不改变信念。
终于,段光远走到了楚衍面前,举手抬足间都是气势万千。
他之前身穿白袍气质高洁,此时衣袍下摆却有点点血迹晕染开来,如雪地红梅太过显眼。
玄奇修士手持长剑,雪亮剑锋上尚有鲜血流淌,滴落在地汇聚成流。
段光远没空抖落血迹,好似他的一双眼睛也是血红的,瞳孔收得细而小,野兽般缩成一线。
尽管段光远年纪不大,场内场外之人却没人敢小看他分毫。之前他展露的实力已然不凡,往往一个照面就能迫使对手认输。
可他们现在才知晓,原来那时段光远还留有余地,是收剑入鞘的淡然自若。此时他已然拔剑在手,不需掩饰分毫,气势就已然笼罩周遭数里。
楚衍鼻端也跟着闻到了血腥气,化不开的浓郁厚重,若有重量般逼得人毛孔收缩。
终于,段光远在楚衍面前站定,那双竖瞳也落到楚衍身上。他之前带来的压力气势,猛然间增大了十倍百倍,逼迫得整片天空的颜色都变了。
不是之前遮遮掩掩若有若无的浅红,而是浓重肆意的深红赤红,天空如若流火如若泣血,绮丽诡异令人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丹修士发怒之时,方能让天地变色万物皆惧。段光远还是筑基七层,就已有此等可怖气魄。
该有多重的杀意,多可怕的修为,方能在筑基之时,就有此等威慑力?山下旁观的修士们想不出,他们也不愿多想。
有人懵懵懂懂猜到真相,更多的人只是跟着瞎凑热闹,觉得段光远修为分外厉害罢了。
不愧是灵山大典最有可能夺魁的年轻修士,自然是修为了得碾压众人,也不枉费他们在段光远身上押了大笔灵石。
唯有参加灵山大典的年轻修士们,才心中一紧悚然生寒。他们修为比旁人高出一筹,方能看出段光远的可怕之处。
若是换成他们自己,不出一个照面就会被段光远击溃,无力抵抗只是满心惊讶。
天之骄子们甚至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早早落败,不必与这样麻烦的人物打交道。
他们之前还觉得被段光远吓到瑟瑟发抖的修士实在丢人,就算再可怕也明知不会丢了性命,何必那般战战兢兢吓破了胆?
现在他们才知晓,并非是那修士没有胆子,而是段光远杀红了眼不顾一切,怕是谁也讨不了好。
“几位率先落败,其实还算好事。”被吓破胆的修士终于缓过神来,他苦涩一笑,已然觉得十分无奈,“我只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几位道友就倒了下去,自然是心中惊愕害怕。”
“若是如此,也不至于让我吓到那般模样。我不知段道友在幻境中碰上了怎样的事情,他直接杀了我就好了,偏偏不给我个痛快,一道道剑光地折磨人。我被他压制得太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还差点生了心魔。”
修士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他话音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意,已然让人十分怜悯同情。
这修士筑基四层,面对段光远时尚且如此。换做其他人,怕会败得更惨吧?
那些修士不由自主看着楚衍,带着些微的怜悯与庆幸。还好他们没碰上段光远,还好那人没不由分说活剐他们几千刀。
面对杀意凛然的段光远,楚衍没有膝盖发抖当场退出,他们都觉得他十分了不起。
更不用提楚衍还面色沉然腰杆挺直,不动如松沉然若石,已然值得他们钦佩。
游离在人群之外的穆静雅情不自禁咬着手指,还跟着喃喃自语地问:“他怎么还不认输?无法抵抗就干脆认输,也没人觉得他丢人啊……”
太过焦急的红衣女修,甚至没发现她自己这种孩子气的表现,只是兀自小声嘟囔又拼命摇头。
站在穆静雅身边的就是李窈兰,而红衣女修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期盼过会得到回应。
谁知那女修还真回答了,李窈兰面色沉然如水,字字却说得刚硬似铁,“他答应过我,要竭尽所能不轻易认输。”
听了这话,穆静雅气不打一处来。她毫不客气地横了李窈兰一眼,“那是你傻,你难道想看小师弟被活剐一千刀?”
“若我有幸能与段光远对决,别提一千刀,一万刀我都能挨。”
疯子疯子,全是疯子。穆静雅摇了摇头,又折磨起自己的指甲来。
只看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仿佛身处幻境中的是穆静雅本人,而非楚衍。
“凌师兄败在段光远手下,你我也早早淘汰出局。我只希望楚衍尽力而为就好,胜负与否倒也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