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泪扑簌落下,女修仍要咬着牙发着狠说,“天道选择自我毁灭,也是为了摆脱我们这些寄生者。”
“它毁灭一切重新沉睡千载万载,再醒来时就进化成完美无缺的天道。那时一切修士都要受它所限,哪怕修为再高也是蝼蚁,轮回千百世也无法摆脱。到了那时,连带着你也不得好死,你还开心么?”
这声质问是蛮横强硬的,韩青已然歇斯底里快要崩溃。
少年大能没有答话,他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手指看,透白纤细似能放光。
好一会沉默之后,楚衍才淡淡地答:“开心啊,自然开心。”
“合道修士极难杀死,而我呢,想要报仇也力不从心。能看你们受尽折磨遭受苦难,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这叫什么话,难道楚衍已经是个疯子不成?
即便是心怀愤恨的韩青,也情不自禁颤了颤,是惊惧是疑惑。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从不期待自己能与天地同寿万古长存。”楚衍轻轻地说,他的目光忽地望向韩青,就连他眼中也是有着笑意的,“寿元已尽那就坦然死去,我不奢求也没遗憾。”
大概换做那个人面对自己的问题,他也会给出同样的回答吧?
合道女修嘴唇一抿,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原本韩青觉得,楚衍处处不像那人,就连眉眼五官也丝毫不像。
他没有那人狂傲也无他的意气风发,处事方法也是大相径庭。
从这句话里,韩青见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已与楚衍合而唯一无有差别。
“不,你有遗憾。”女修笃定地说,“你因李逸鸣的心魔动了情,你想要复活他,才不会心甘情愿地死去。”
“他仅剩一缕残魂存在,哪怕你是合道修士,都没那等能为能逆向而行。唯有敛魂玉方有这等功效,能让一缕残魂重新凝结为三魂六魄。”
说到这,女修唇角一扬笑得开心,“仅凭这么一块敛魂玉,根本于事无补。敛魂玉数量越多体积越大,残魂聚拢的过程越快。而太上派陈家和我耗费了好大力气,倒是找到了剩下的几块敛魂玉。只要你自己以身合道阻止世界崩溃,我们愿将其亲手奉上。”
“当然,你不愿妥协也可以。毕竟你以身合道之后,就是无所不能的天道化神,复活一缕残魂也算不了什么。”
这是明摆着的胁迫,韩青好不容易掐住了楚衍的弱点,要他妥协逼他低头。
稳固如山无有波动的楚衍,终于忍不住眯细了眼睛。
见到这种变化后,韩青倒是相信他动摇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楚衍逼到了绝路上,从始至终,整件事本来也没有楚衍选择的余地。
若是事情按照尚余当初的想法继续,楚衍被那两魂四魄吞没,他设在那些魂魄中的禁制就会启动,逐步同化吞没那人的自身意志。
哪怕那人重新复活也没用,到时他就是尚余的傀儡,只需乖乖修补天道就好,太上派也会得到不少好处。
偏偏事情出了差错,李逸鸣的心魔从中搅事,让楚衍活了下来,从而结果变更彻底改变,也让他们落得如此狼狈地步。
若说韩青此时最恨谁,除了楚衍之外,她最恨李逸鸣。
都是那人潜伏已久不怀好意,暗中策划了这么多事情。
李逸鸣自己不想活了,还拖累得他们几人也不得安宁,着实让人憋屈又不快,偏偏她还没有办法。
“当然,你可以说自己太上忘情无所顾忌,是那心魔傻得可怜替你牺牲。”白衣绿裙的女修端详着楚衍,红唇一扬吐出了残酷的字眼,“那李逸鸣呢,你承他恩情方能复活,与他的因果牵连着实不浅。”
“受人恩情却不想偿还,天道自有处罚感应。而你欠下的,是救命之恩事关重大。不管你承认与否,李逸鸣与你已经分不开了。”
“我也不避讳你什么,干脆把所有打算都告诉你。若是我今天无法顺利走出这座洞府,太上派和陈家就会全力攻打玄奇山,见到玄奇山小辈就尽数杀戮。”
“我们倒要看看李逸鸣又救不救人,你救不救他。三人对两人,且有三件仙器压阵,我们已然赢了。”
韩青的眼神忽然透了狠,是执念深重同归于尽的恨,“照你的话说,反正我们已经快死了,自然无所顾忌行事狠辣。”
也不等楚衍回答,韩青已然开始笑出声来。她笑得眼中有泪声音癫狂,尽数发泄着当初不如意不开心的憋闷之气。
自她踏入洞府以来,韩青处处受阻处于下风。现在她将所有布置打算全都说出来,就是阳谋就是借势压人。
仔细说起来,还是尚余更了不起些。
他早就算到楚衍重重反应暗中布局,这几百年时间,楚衍四处游荡不务正业,尚余可全然不同。
他总有后手总有布置,不管楚衍有何决定,尚余都有应对之法。
真是可怜啊,韩青叹息一声,望着楚衍的眼神也带着点怜悯。
情字误人,若不是楚衍与李逸鸣皆有情,他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白衣绿裙的女修愉快地哼着歌,过了好一会,她才歪着头微笑着问:“楚道友可以思考几日,我们其实并不着急。”
“毕竟我们等得起,玄奇山可等不起。我倒希望楚道友选择不伤和气的办法,毕竟大家认识了几千年,虽然称不上关系良好,若有谁死了,我们也会觉得伤心难过些。”
韩青起身行礼告辞,行云流水无有疏漏之处,她看都不看身后的楚衍一眼。
等她走出洞府好一会,楚衍都没眨一下眼睛。他望着桌上的黑玉匣,手指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哎,都是魔尊大人美色误人,让我被别人捉住了把柄。”少年大能轻轻地说,似乎想把这话说给某位已经不在的人听。
他说这话时也没有烦恼的模样,反倒眼眸晶亮唇角带笑,无有忧思亦无烦恼。
楚衍侧耳倾听了好一会,似在等待那人的回答,听得认真听得仔细。
片刻之后,他才继续说:“尚余真以为,我在乎什么天命反噬寿元不长么?用这件事情要挟我,可见他从始至终都不懂我。”
“只要背叛过我一次的人,都是敌人亦是仇人,我绝不原谅也不饶恕。我倒宁愿拉着这些人和他们同归于尽,都不想费力出手去救李逸鸣,谁叫他当初做错了事情?”
少年大能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悠远绵长没有回应。
他寂寞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抬起头,望向天边。
“就连魔尊大人,一开始也未必对我怀有好意吧?尽管我不说,但我能体会得到。大概是我装傻太成功,都能成功地骗过自己。我本以为不在意,谁想最后还会觉得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