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边没路了。”
“嗯,为师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咦,这破障花快要从本态进化到灵态了?乖徒来,收到储物法器里去,说不定对你结灵种有用呢。”
“不需与洪荒师叔报备?”
“唔,这一点上你洪荒师叔比你旭阳师伯傻,啊不,大方多了,一株破障花嘛,就当做为师代他送乖徒你的见面礼好了。”
“……”
“乖徒,你如此心性纯良可是要不得。像之前在外宗供奉堂遇见那几个,就算晋级灵种境进入内宗,四峰筛选守峰弟子时考核心性也会把他们筛到普通内宗弟子那儿去——排挤这种小事都做得那么明显,真进了四峰估计连渣儿都不会剩下。”
“……”
“云起乖徒,为师不要求你跟四峰长老弟子一样奸猾似鬼,但把下限拉低点离他们近一些总是没错的。为师给你举个例子,你洪荒师叔是为师三个师弟师妹里面对为师最毕恭毕敬的,表面一副慨然君子之风,却也最会装傻充楞,这会儿说不定就在哪儿趴着偷听我们说话呢。”
“噗——咳……”
喝了一半的琼浆呛了正在偷听的洪荒长老一下,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神识,清了清嗓子无视了一旁侍童疑惑的眼神,挺直腰板往峰外眺望。
洪荒长老的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半炷香,才等到亭外渐渐现出两道人影来。
隔着老远苏叶子就冲自己坐着都一派“慨然君子之风”的洪荒师弟笑眯眯地打招呼:“洪荒师弟,今日初见为何一脸心虚啊?”
洪荒长老起身将两人迎进来:“苏师兄又拿我玩笑了。”不等对方接话便把视线落到云起身上,“这便是云起师侄吧,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云起给洪荒长老做了礼。苏叶子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去,没等落座就转向云起:“依据你洪荒师叔夸奖你旭阳师伯那几位得意弟子的顺序,一般是按实战能力、修为、根骨、术法、法器等等,以此类推,他夸你‘一表人才’,那基本上跟骂你没什么区别——乖徒你看,这就是他们四峰的风格,当然,这离他们的下限还远得很,你要学着些。”
云起还未作反应,洪荒长老已经是苦笑连连:“苏师兄,今日拦你是我的过错,你便饶过师弟这一回吧。这样,之后师侄无论有什么需要,只要洪荒峰有,一定帮忙。”
“我知不是你的主意。”苏叶子似是无意地望了宗主峰一眼,然后转回脸来,笑意明媚如初,“洪荒师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应该猜到我来的目的了。”
就算猜不到,那人叫他阻他师徒二人入峰时也该告知他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更罔论洪荒长老刚刚还被眼前这人隔着大半座洪荒峰“提点”了几句,自然不会再装什么傻充什么愣。他脸上笑意渐渐散了,片刻后微微叹了一声:“大道三千,顺天而行,唯独修行要逆天而为,入了轮回都要还尽修行苦债;若是生而有仙缘伴身,修行之路平坦,能有一丝得窥天机的机会便也罢了,如师侄这般丹田闭锁却是修行路上的天堑……即便如此,苏师兄也一定要师侄继续修行吗?”
“十年前我没来找你,十年后我来了。”苏叶子笑得渐淡,眸光却愈发沉着,“不是我要他修行,是他自己要修行。他坚持了十年还没人肯给他一条路,那便我来给。”
“坚持?坚持是天底下所有凡人都有能力做到的事,这世上肯坚持肯努力的太多太多,这里面又有几个得偿所愿的?师兄管得过来吗?”
“我管不过来。”苏叶子摇头,仍是笑着,“所幸我就这一个徒弟。”
洪荒长老即便早对苏叶子的“顽固”有心理准备,还是脸色微变:“师兄,你何苦陷自己入执念呢?各人都有各人的道。”
“执念入魔是你们的说法,和我无关。”苏叶子不为所动,“他的道,就是遇见了我。”
此言落后,站在亭中默然无声的云起眸光一动,他定定地望着侧对着自己脸上笑容不复的苏叶子,许久后才垂眼,遮了其下光暇。
洪荒长老这一次也沉默了很久,而后开口:“宗主允诺,今后绝口不提让云起离宗的事情。”
苏叶子一怔,“……他原来还是知道我的心结在哪儿。”
“……”
洪荒长老闻言,袖下手指不受控猛地抽搐了一下。四方亭外,云雾突然翻滚涌动起来,甚至有些许扑入亭中,像是要在这空山里腾起浪潮,其势滔滔,前赴后继,经转不息。
苏叶子深看了一眼远山,又看了看近处如某人心绪一样不安的云雾,他蓦地展颜一笑,这笑像沾了雾气的缥缈。
他转回头来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弟。
“可惜晚了。”
“……”
这一次洪荒长老沉默的时间更久,直到亭外云雾几经变幻,最终散得一丝不剩。他抬起头来,声音不知缘何带上点沙哑:“天堑难逾……自有史载,这世上只有一人做到过。”
“谁?”
“魔帝戾天。”
苏叶子愣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云起却是陡然一震。
洪荒长老将目光放到云起身上,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云起出于排斥拒绝循戾天的旧例。云起的反应却让他有些看不透,并非是单纯的震惊或者厌恶,反而掺杂了一些说不分明的情绪。
事实上云起比洪荒长老更觉得不解。“魔帝戾天”这个名号他觉得自己从未听说过,翻遍记忆也找不到有关这人的丁点印象,但偏偏就在刚刚一听见这个名号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所带来的震动让他的意识都有一瞬的恍惚。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今日在宗主洞府外白玉璧上所映出来的那一道人影来。
定下心神后,云起再去回想,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熟悉感了。
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吧……这样想着,云起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云起神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洪荒长老的眼睛,片刻后不见云起开口,洪荒长老叹道:“古往今来,探寻修行之秘以求得窥大道的人不计其数,做到了的也只有魔帝戾天一人。抛去仙魔之别不谈,单说戾天其人,确有天纵之资。据传万余年前,戾天年二十而未涉修行,后机缘巧合遇一仙门纳徒,恰得入门功法,日出习之,日起而凝气,过午而通脉,半日毕旁人半生之功,引得天下大惊。然其灵种将成时,忽引得晴空聚万里雷云,尽皆落入其所在山门之中。虽不知当日戾天如何逃过大劫,但从此其丹田闭锁无法结灵种修行,后人传之为‘天妒’。”
“半日凝气通脉……”苏叶子慨然一叹,“若这传言不假,说是‘天妒’也一点都不夸张。”
云起默然点头。
苏叶子突然看向他,笑得眉眼皆弯:“戾天此事不知真假,但为师听说乖徒当年入宗门不足一年,同样连过凝气九境、通脉九境,引得内宗都大为震惊,这事却一定是真了。”
云起怔住。——十多年前初到通脉巅峰引得宗门大惊的时候都没有起过的心潮微动,竟是在苏叶子的含笑夸赞下渐渐掀起来。
苏叶子转回去:“其后如何?”
“其后?”洪荒长老苦笑一声,“这种一日从云端跌入轮回的境遇让戾天心态生了什么变化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消失了百余年,在旁人都以为他已经成为史书尘埃的时候,他的名号一夜鹊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修仙的天妒奇才,而是一统魔域的魔修第一人,一身法力出神入化风头无两,自创术法惊才绝艳威震当世,连下魔域自古传承的五大神血兽族、征伐吞并分裂在外的数百魔修部落,而后率一众魔修硬是几年之内力压众多仙门将魔域边界外扩数倍……此后数千年仙域日衰,而魔域内百兽俯首、万魔臣服,遂成一代魔帝。”
苏叶子难得神情都静默,过了片刻才轻笑着叹道:“如此人物,你我没能与他生于同代,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我不遗憾。”洪荒长老神色一肃,“若是没有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众仙门联手抗衡,数十位入混沌境多年的前辈拼得一死逼得那人重伤陨落,那这千年以来,仙域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云起神色一动:“魔帝戾天……已经陨落了?”
“原本我也不确信。”洪荒长老看向北方,“可如今魔域大乱,内部分裂互相征伐,若是那人还在,绝不会有这等场面。也正是借这一千年内魔域的内战,我们仙域才能休养生息以图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