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到这儿,云起不由地想起当日被他的师父带到传送殿里来时的情景,他正想着,忽听得身后有个幻听似的声音响起来——
“半个时辰不见,乖徒艳福倒是不浅啊。”
云起转回身去,看着刚刚还在自己脑海里笑着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脸色还算不上好看,笑意也带着点嘲弄,但云起的心情倏忽间便晴朗起来。
他眼底含笑,微倾身:“师父。”
小姑娘们这时候也看清了这就是刚刚在测试场地把她们的师兄训了一通的了不得的人物,纷纷低了脑袋噤了声,不再说话议论了。
苏叶子之前只听见殿门外有不少女孩子的吵闹声,这才出来看了看,这会儿站在传送殿门口往云起身后定睛仔细一瞧,脸上的阴霾都没擎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乖徒,你是把这一届的女娃娃们都包了啊?”
没等云起接话,他笑着转头对着殿里开口:“娟儿师妹,我看你们婵娟峰以后怕是难招女弟子了——你快求求我,我就不让乖徒往寒琼峰拉人。”
婵娟长老顺着苏叶子的话音走出来,一看门外这架势不由地也是一怔,然后没好气地回话:“你那寒琼峰什么时候改名,赶紧改了免得误人子弟。”
苏叶子不恼,笑得没心没肺:“羡慕的话,到以后外宗大比结束收人的时候,我把乖徒借给你们婵娟峰几天。”
已经口头被预借出去了的云起无奈地抬眸望着苏叶子所站的方向:“师父。……我把她们送回去,之后再回峰向您请罪。”
苏叶子挂着懒懒的笑容回眸,视线在云起身上一划而过,却未应声。
云起重新倾身行了一礼,转身领着小姑娘们离开了。
身后传送殿外,婵娟长老不解地看向苏叶子:“请罪?请什么罪?”
苏叶子三言两语把测试场上的事儿说给她听了。
听完之后婵娟长老目光古怪地盯着苏叶子:“你以前虽然嘴上不讨人喜欢,可也不像这么没心没肺的啊。云起师侄明显是不想你在外宗弟子和长老那儿再留什么话柄,这你也要怪罪?”
苏叶子没解释,转眸看向殿外人影已远的方向。
“啧,”婵娟长老摇了摇头,转身往传送殿里面走,边走边奚落,“我看以后,你还不知道要被你那独苗儿乖徒惯成什么模样……”
殿外苏叶子愣了一下,不由失笑:“是他惯着我的吗?我才是师父哎……”
——
宗主峰,半山洞府,青竹林。
“……无尽深渊暴动?”
苏清涟手中的砂壶一顿,连那倾泻而出的茶水都在半空中凝了一瞬,这刹那之后,茶水继续落入杯中,苏清涟的神色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距离这一次暴动还有多久?”
苏叶子侧躺在软藤编制的卧榻上,看着天边两只追逐的红顶白鹤,“三年之内吧。”
苏清涟放下了手中的砂壶,“……我之后会让他们开始准备的。”
“之后可不行。”苏叶子扭回脸来弯着眼睛笑,“明天我就要下去,宗主还是尽早吧。”
苏清涟闻言,抬头看苏叶子,见对方虽言笑晏晏,眼底却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苏清涟一愣,继而怒道:“胡闹!无尽深渊什么地方你不清楚吗?!一着不慎你命都得留在那儿——怎么能说去就去?!”
“所以我不是来请宗主您帮忙了吗?”苏叶子无辜地眨了眨眼,“明天这次结束之后,我恐怕未必有上来的力气。婵娟师妹要操纵大阵,旭阳师兄还得分心七峰安危,至于天斗师弟和洪荒师弟,在修为上他们还是稍逊一些,恐怕救援不及。——所以,到时候就只能劳烦宗主大人您亲自拖我上来了。”
“若最后真会虚弱成那般,你去了和送死何异!?”苏清涟脸色愈发难看了些。
“我还有的活,不会自己找死的。”苏叶子翻了个身,趴在软塌上手背垫着下巴,垂着眼睛打量地上发了嫩芽的细草,“宗主大人不必担心。”
苏清涟坐在那儿瞪着苏叶子,半晌后才平静了些,声调却仍旧冷着:“给我一个理由。”
苏叶子伸手去拨弄地上的草芽儿:“宗主既然已经猜到,就不要让我浪费心思编其他你不会相信的借口来哄骗你了。”
苏清涟被这人理直气壮的无赖弄得脸色几变,“云起的修为封塞又不是短时间的事情,既然十一年已过,你又何必急于这三年?”
“我不急,可玲珑木等不得。”苏叶子抬起眼来,“东土森林百年才得这一株木系神脉灵物出世,错过了之后还要等百年。按照上次出现时的消息来推算,大概在两年之内那小家伙就要出来了——若是错过了,谁赔我乖徒?”
苏清涟拧起眉头,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那若是你出了事,谁赔一个你?!”
苏叶子一怔,继而歪了歪脑袋,笑得没心没肺:“宗主大人,我看你这脾性还有得磨——这次结束之后您专心闭关,我一定不来打扰了。”
与此同时,寒琼峰上。
云起看着牵引之地的婵娟长老,走下飞舟行了一礼:“婵娟师叔。”
婵娟长老不知为何看起来神色微沉,此时见了云起也只是点了点头:“苏师兄不想见你,让我来传话——他命你进寒琼秘境,禁足一月,期间不许踏出秘境半步。”不等云起反应,婵娟长老又道,“寒琼秘境居高临危,我会亲自护你进入其中,一月之后,师兄他会接你出来。因你未至含芽境,尚不能辟谷不食,峰内会有侍童每日去给你送饮用之物,这一点你就不必操心了。”
云起怔住,过了片刻才垂眼。
“弟子谨遵师命。”
第16章 你这逆徒
寒琼峰,寒琼秘境。
天蓝,云白,风微动。秘境里一片寂静。
盘膝坐在石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眼底浮起难以言喻的躁然。他并未动作,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己正前方那棵弯曲的古木,脑海里却在竭力回忆当日那人倚靠在古木上望着这里微微笑着的模样——只有这样他才能静下心。
半晌过去,平扣于膝的两只手骤然攥握成拳,云起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知的暴戾情绪。
——他已经在这秘境里待了十几日,可不知为何,习惯了成年累月的安寂的他最近几日却是愈发地焦灼,心里躁动得像是生了一团火,炽得他寝卧不安,连神魂入定都无法做到。
云起起身,走到那古木之前,将手掌合在古木弯曲的树干上,闭目,神魂之力释放而出,沿着古木的根系一直向下扎去……
半晌,云起神色微变,睁开了眼。
若是他所觉不错,最近几日内宗似乎有什么不小的变动。——这方天地与外隔绝,灵气尚不受影响,如他的神识敏锐也只能察觉一点异样,但这古木年数已久,扎根极深,与寒琼峰可谓一脉相连,他方才能够分明地感受到古木对峰外某些东西表现出来的本能惧意。
就像他能感觉到,他的师父一定隐瞒了他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