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蓦然一软,沈崖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眼前天旋地转。纱云看上去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姑娘,此刻竟然能一只手就拦腰扛起沈崖。她的指甲伸长成了诡异的长度,抱着沈崖将一路阻挡他们的修士尽数除尽。
“是魔族!”
“天行阁果非善地!”
……
耳边的声音渐渐淡去,沈崖失去了反抗之力。他隔着满山的灵光与烟幕盯着那个青色背影,视觉感官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抓不住你……
想杀了他们……那些把你逼到这个地步的人……都要死……
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只是我的……
纱云感觉自己手上的身体散发出了惊人的热意。沈崖眉宇间的黑气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他的整个头颅都包裹在里面。
“真是要命。”在局面即将要失控之前,纱云一掌拍晕了沈崖。
她在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厮杀中转头,远处灵力与妖气纠缠,光晕中她依稀看见楚逸偏过头,朝她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那是一种无比放松的表情,仿佛交托了自己的一生。
在无数个修士被弹出去之后,楚逸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段天成的对面。
“公子!”肖宇杀红了眼,想要冲到楚逸身边,却又被层层包围了起来。
天行君不堪重负,人间修士们却战得愈发激昂。
周轩理智全失,抱着花澄的尸体对昔日同门大打出手。
秦姻一声声师兄喊得肝肠寸断,却全然入不了周轩的耳朵。若非花澄,他本来就是既定的江景门掌门。眼下又受了刺激,仍凭四大宫主围攻他一人,一时竟也没能占得优势。
江景门被牵制,长青宗门人不在,段天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凤炎焚体。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云浪天庄。
陆亦绫御剑飞出了战圈,朝楚逸和段天成倒下的地方飞去。就在她的手即将要碰到楚逸时,一道紫色的灵光狠狠地砸向了她的手背。
“姐姐不是要匡扶正义么,放着这么多活着的妖魔鬼怪不打,就只看上了这动弹不得的人?”是陆月华。
陆亦绫心下一惊,不自觉地看向陆锗。那少年还是像原来那样站在原地,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空洞无比,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尸体。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
“姐姐在找什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陆亦绫瞳孔骤缩,她警觉地转过头,发现陆月华的原身正站在她身后。
即使之前已经听过声音,在看到本尊时,陆亦绫还是忍不住僵了一下,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你真得没死。”
“是啊,当年姐姐费尽心机将我打下落情崖,没想到我还能有活着的可能吧。”
面纱下的神情微微松动,陆亦绫本能地看了眼四周,陆月华发出嗤笑声:“姐姐安心,多亏你与颜掌门英明睿智,此战已无法阻止。自然也不会有人关心当年姐姐做了什么。”
陆亦绫凝视着陆月华的眼睛,淡淡道:“百年前魔修祸乱人间,至使迷瘴森林至今污浊之气难清。今日之事,是他们罪有应得。”
“若是魔修祸乱人间,仙门百家同仇敌忾,以师父的心性,又怎会袖手旁观?”冷笑渐渐爬满陆月华的脸,“迷瘴森林中的污浊之气究竟因何而起,姐姐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她俯身将楚逸从地上抱起,陆亦绫一剑挥过,陆月华已带着楚逸退出十丈之远。
“放下他。”陆亦绫的语气不容置疑。
“当年为了一门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功法,仙门百家斗得头破血流,致使迷瘴森林怨灵横生,妖邪肆虐。”陆月华盯着陆亦绫,眼神意味深长,“如今,你与颜卿造了这么一场大戏,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眼神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能洞察世事的通透,陆亦绫怔了一下,发出一声冷笑:“神算女能洞察天机,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去查便是。如果,你还有命活的话……”
一阵强大的灵力从陆亦绫身上爆开,压制住了方圆百里所有的妖怪。陆月华微微一愣,她出生云浪天庄,自小与陆亦绫一起长大,对于她有几斤几两可谓了如指掌,可是……
“不愧是陆庄主!”修士们群情激昂,受到陆月华灵力的影响,包括肖宇冷羿在内的一种妖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高手对战,胜负只在伯仲之间,天行阁瞬间落在了下风。
陆亦绫对于陆月华惊讶的神情很是受用,她冷笑道:“师父当年居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你。陆月华,凭你现在,能接得下我半招吗?”
金光掠过,一只由灵力塑造成的手伸到了陆月华面前,陆月华将楚逸护在身后。一阵巨响过后,陆亦绫惊道:“这……”
陆锗挡在了陆月华的身前,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纤弱少年,可陆亦绫能够感觉到,当自己的灵力碰上他时,就仿佛一个婴儿撞上了铁墙。
“对不起,小锗……”陆月华发出一丝悲伤的叹息。
陆锗在她面前倒下,少年的衣衫被陆亦绫的灵力震碎,露出里面宛如树皮纹路一样的躯体。
“他其实早就死了吧?”陆亦绫看着倒地的陆锗,冷笑道,“操控死人,再用死人给你当挡箭牌,加上移魂术。陆月华,师父说你心思纯净,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可有想过你也有滥用禁术的时候?”
陆月华面不改色:“师父这一生最大的失策,就是收你为徒。”
当年神算女名声在外,天下人都知道陆月华是云浪天庄老庄主的爱徒。迷瘴森林一战过后,老庄主身陨,临终前封印重相镜,想把掌门之位传给陆月华。然而陆月绫心生歹念,将人诱到落清崖,趁陆月华不备将人打落……
“看到颜卿,就忍不住想到当初的姐姐。”陆月华道,“我算尽天下事,却唯独没有算到你头上。”
“所以才给了我可趁之机是吗?”陆亦绫的灵力再次暴涨,面纱震落,那张原本应该妍丽动人的脸此刻却被愤怒笼罩,“你信我,我却恩将仇报。这种鬼话,你还是留到地府对师父说吧!”
陆月华没有料到陆亦绫在刚刚那招之后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力量。她偏头看了眼楚逸,后者唇角带笑,不是那种轻描淡写又无所谓的表情,陆月华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楚逸这样的笑容,那种仿佛交托了全部的,安详的笑容。
“眼里只有那狼妖。”陆月华意味不明地开口,“你这人,把旁人的心意当成了什么?”
她暗暗叹了口气,倾身挡在楚逸面前。陆亦绫手里的金光在飞行中具现成了一把巨剑,眼看就要与陆月华掌心蕴出的白光相撞,所有的攻势忽然停了。
“怎么回事?!”
“伤不到他们!”
所有天行阁人身上不知何时都笼上了一层白光,他们无法发动任何招式,而那些修士的招式在碰到白光的那一瞬间也都统统消散了。飘扬了一夜的大雨渐渐变小,战争在这种离奇的变故下骤然停止。
“怎么回事……”肖宇满身白毛早已染红,对于眼前的景象有些迷茫。
冷羿凝视着环绕在自己身上的白光,脸上一阵错愕。他像是忽然被人戳了命根子一般转过头,视线穿透层层障碍,落在了陆月华身后的楚逸身上。那人的胸口处,也隐隐有白光闪烁。
“不要!!!”冷羿撕心裂肺地怒吼,在那种耳膜要被震碎的音量中,肖宇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恸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