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的请求
玉兔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有点黯然并悲伤地注视着那一桌子菜, 认为那都是他兔子一族英年早逝的小生命。
无眉很满意, 他在一旁险些笑岔气。
我有点看不过去,叹口气道:“好了,你再仔细看看?”我给玉兔指, 也同无眉之前的顺序一一对下去:“麻辣素狮子头,凉拌枸杞,藤椒蒜, 仔姜豆芽,孜然春卷。没一样是兔子。”
玉兔听了我的话后,上前认真看了看,翻找了之后发现果然没有看见疑似他同类尸体的东西, 便松了一口气, 然后放心地拿起了筷子。
他又对着我们叹道:“其实,我晓得蜀地人爱吃兔子,并称赞我们兔子是味道很好的一个族类。我也想如同青龙麒麟一般,将自己的族人保护得很好,不至成为盘中餐, 但似乎勉强了。”
我有点想告诉他,天下没人吃龙肉麒麟肉,那是因为找不着。若是龙如泥鳅一样满池塘都能抓, 麒麟如同野猪一样遍山跑,恐怕也难逃成为盘中餐的命运。
玉兔挑起一根豆芽嚼了嚼,郑重地道:“我想了一下, 大家都是要吃东西的,比如我要吃素,谢樨要吃肉,不然大家都会很虚弱,我们应该互相理解,你们吃什么,我也不该插手,须得时时刻刻检讨自己。我是一只识大体的兔子。”
我根本没细听,等他好不容易闭嘴之后,再表扬他:“好的,你是一只识大体的兔子。别说了,快吃吧。”
无眉在一旁翻了几个白眼儿。
这少年一直说他辟谷,我从来不见他吃什么,这桌菜其实本就是为我们准备的。等我也胡乱扒了几口饭后,他示意有话同我说,我便搬了个板凳,同他坐去了院落中的槐树底下。
另一边,玉兔也吃得差不多了,化了兔子蹦跶进了我的怀里,翻身让我给他摸肚子。
“判官大人路上遇到了些波折,大约元宵之后才能到了,谢樨大人,你怎么说?”无眉问。
他从兜里摸出一只镝哨,扯开线头,随手一甩便甩出了一只地府信使。树下散出一团黑雾,随后逐渐聚拢,化成一只黑鸦的样子,正落在我膝盖不远处。
黑鸦低头望了望,看见了一只满眼放光的黑兔子。
兔子道:“你好。”
黑鸦明显还记得玉兔上回说要将他捉回家养的事情,此刻仿佛受到了惊吓,急忙跳脚奔去了无眉那边。
他抖抖翅膀,出口突然变成了判官那副鬼气森森的腔调。不过今日与平常不同,以往判官说话都是一副很叼的样子,如今却透出了几分凄凉。
“谢樨,小兔子,我在这边遇上一件事儿,实在是完不成。思来想去,只有找你们帮忙了。”
千古奇闻,判官原来也有求人的时候。
我听信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判官同我一样,下界后半点仙法都没有,沾了无眉的光,在紫薇台也领了个司星官的差事。就在我和玉兔下凡之前,判官向林裕奏报,随便编了个“豫地鬼怪异相四起”的话,请求圣上外派自己,彻查此事。
林裕成天到晚疑神疑鬼的,当然是放他去了,还给了许多银两盘缠。判官再三拒绝了皇帝要分拨他几个人保护他上路的建议,说是会影响自己术法的发挥,一定要独自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河南。
林裕估计是琢磨着无眉一派都有些不愿接近人,是宗门传统,当即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这一去,就叫他碰见了一桩大事。
赶尸。
赶尸这事本来不归神界管,赶尸人走的是阴阳道,操纵的是死人身躯,与魂灵没什么关系。据说这样东西起源于湘西,为的便是将客死他乡的人的身躯运回故里,好让他们入土为安。除了偶尔遇到,未免吓死个把人之外,出发点是好的。
判官便碰上了这么一队赶尸人,阵仗颇为浩大。神仙与赶尸人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判官路过时,却发现了其中一具尸体,有些异样。
信鸦在无眉腿上盘了起来:“其他尸体都没什么异常,唯独那具尸体上,还残留着些魂魄。不是生人魂魄,而是靠着术法,强行从地府收回的一点儿边角零碎的魂灵。”
我摸着玉兔软软的肚子,听信鸦原句给我转述,仿佛看见了判官本人在我面前捶胸顿足:“偷魂灵碎片!那么米粒点儿大的东西召回了,既没办法让人还魂,又让死去的人不能往生,你说那批术士图什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老子我的绩效多半又要扣一大半。”
判官便为了自己的绩效,连夜彻查了这件事。
据说判官牺牲了自我,扮了尸体也冒充过赶尸人,终于探查出了那具尸体被牵引的去向,也找到了那具尸体的身份。
“是一个死在外地的老妇人,是涪京人,那些人准备将她的尸体带进京。她如今还在世的亲人只剩下自己的儿子,名唤章乾,这人你见过。”
章乾?
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我在脑海中细细思索了一下,想了半天后,陡然惊觉:这不就是跟我一同抄过书的那个人么!
也便是是陈明礼的另一个门生,俗话称的白眼狼。前些天,他刚刚上奏弹劾当朝皇后与国丈,全然不顾师生情谊,想把陈家往灭门里逼。
这便是所谓的弃暗投明。
他背弃了在京中教养他、收留他二十多年的陈家,投靠了豫党。据说奏折送上去之后,不少人也着实吃惊了一把。
我思索了片刻,问那信使道:“我这边的事,可以默认判官他都了解罢?”
信使点点头:“不错。判官大人一直都派我们了解着您这边的情况。”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话中的深意,他便接着道:“包括二位上仙已经洞房的事,大人他也了然于心。”
我:“……”
玉兔被我摸得一直走神,丝毫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他又翻了个身,让我给他捏尾巴。
我边捏着它那圆溜溜的小尾巴,假装也没听见,直奔主题开始分析起来:“一方面,这人投靠了豫党。另一边,他母亲的尸体被人用这种方式带回京城。与术士、巫术之类的事情联系起来,这大约是一笔交易。”
用倒打一耙,当那个弹劾陈家的出头鸟的作为,交换母亲的尸骨回京。
黑鸦点点头:“不但如此,正因着那追魂术追回来的一点魂魄碎片,那些没良心的术士还谎称他们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复活死人。判官大人查了,这批术士也是那姓张的在给钱养着。”
“圈养术士……”
我看了看无眉。无眉小少年一言不发,慢慢拔着地上的几根长草,伸过来逗弄玉兔,勾得他小爪子一伸一伸,却始终挠不到。
无眉在林裕心中的地位一直是不可撼动的。我虽然没赶得上无眉刚进宫当国师的盛况,但已经从各方听说了他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妖异手段,只差被皇帝供成神只,天天烧香火供奉给他。
除此之外,小无眉其实也同林裕传了点儿风月里的花边新闻出来……毕竟,是个断袖断了一大半的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