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孟七七僵在原地,毫无躲避的可能。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匕首穿透脑壳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来,孟七七瞳孔紧缩地看着停在眼前的刀尖,一口气松懈下来,喘息得如同一尾扑棱在车辙中的鱼。
“铛!”匕首碎着那人轰然倒地的身体掉在地上,孟七七劫后余生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看到了站在对面的男人。
或者说,是一个与他一样大的少年。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剑,正是这把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刺入了那人后心,将孟七七救下。
少年、黑衣、染红了半边身子的血,孟七七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死掉那位正在寻找的目标。
“谁在那里?!”忽然,远处传来叫喊。
少年捂着胳膊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冷厉如鬼神般的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而后回头道:“想活命就立刻离开这里。”
这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冷得让人心颤。那一瞬间孟七七几乎无法分辨到底是地上死掉的那人更恐怖一些,还是这个少年更恐怖一些,但他的身体已经飞快地做出了选择。
他冲过去拽住对方,“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孟七七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天,且天生方向感极佳,即便此处的路弯弯绕绕让人头晕,他也能迅速找到出口。
他意识到这个少年正被人追捕,或者说追杀,凭他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不论如何,他刚刚救过自己的命,孟七七就绝不能把他丢下。
“前面左拐!”孟七七用了最大的速度往前跑,他能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手上,全是黏腻的鲜血。但他不敢停,杂乱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追杀者不知道何时便会从各个通道口蹿出来,若是不能跑快点,他也得把命丢在这儿!
忽然,一点寒芒在前方乍现。
孟七七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止步。与此同时一股大力将他拽到后面,那少年如一道罡风掠过孟七七身侧,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疾刺而来的长剑。
长剑割破了他的掌心,却被他牢牢抓住,不得寸进。只听咔的一声,长剑竟被他生生折断。
飞溅的鲜血打在孟七七脸上,他愕然地看着这一切,还未回过神来,少年便一脚将来人踹倒在地,而后将手中断剑狠狠地刺入对方胸膛。
“你……”孟七七虽没被吓傻,心也紧跟着颤了一下。但此时逃命要紧,他甩甩头将多余的思绪抛诸脑后,想提醒对方尽快离开,却发现他跪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哐铛。”断剑从他手中滑落,他痛苦地喘着气,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好似丧失了再次站起的力气。
孟七七瞧着他血肉模糊的手,心中咯噔一下。
他却艰难地回过头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憋出一个字来,声音沙哑,“走。”
脚步声,忽然又在侧前方响起。
那双黑色的宛如星夜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孟七七,干脆利落只有一个字,“走。”
“闭嘴!”孟七七把心一横,蹲下来把人背到背上,找准方向再度拔腿狂奔。
他拼命地跑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数次被如影随形的脚步声逼得绕远路,跑得肺中似火烧。
背上的那人却像是睡着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微弱的鼻息喷吐在他的颈窝,用一种陌生的男子气息和血腥味包裹着他。
汗水、和少年的血,几乎让孟七七的背部湿透。
他只能拼命跑、拼命跑,他知道最终的出口就在前方。逃命这种事,他最擅长了。传送阵的光芒亮起的刹那,孟七七心中闪过一丝喜意,几乎是飞扑过去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光芒一闪,他们已经出现在山脚下。
第66章 知错也
长夜漫漫, 两个少年在危机四伏又布满迷踪阵的树林里没命奔逃的画面还在孟七七的脑海中, 记忆犹新。
他没有说那个少年是谁,因为在那时候, 两人确实互不相识。他一边讲, 一边仔细留意着陈伯衍的神情, 只是陈伯衍眸光深邃,全然看不出一丝波动。
孟七七不免有些气馁, 开始怀疑陈伯衍是不是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再没有想起来的可能。
陈伯衍却忽然问:“小师叔为何要救他?”
“他救了我,我再救他, 这有什么不对的?”孟七七没好气。
“可是那个要杀你的人, 本来就是被他引来的。”陈伯衍道。
孟七七噎住, 这人怎么这样呢?哪有让别人不要救自己的,他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雷劈傻了!
“关你屁事。”孟七七快要气绝,转身便走。
陈伯衍却又伸手抓住他,“小师叔不继续讲了吗?”
孟七七语气冷硬, 死不回头, “对牛弹琴, 不讲也罢。”
可忽然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陈伯衍从背后伸手抱住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近得就在他耳边,“或许小师叔再背背我,芳君就想起来了。”
“你……”孟七七霍然回头, 撞见陈伯衍含笑的眸子,“你都想起来了?!”
陈伯衍摇头,伸手撩去孟七七鬓边的一缕头发,指尖迷恋地描摹过他的脸颊,“我忘记了,小师叔。那些追我的人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都忘记了,唯独想起来一个你。”
陈伯衍其实真的只想起来一点,他只记得在他意识模糊快要倒下的时候,有人把他背在背上,跑了很久。
起初这个画面也是极为模糊的,但那人响亮干脆的一声“闭嘴”,实在是生气十足,一下子就让那个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陈伯衍原想着等记忆恢复得多一些再与他相认,可是他发现自己等不了了。此时此刻看到孟七七倏然泛红的眼眶,他更是觉得相认得太晚了些。
应该再早一点,四年前拜入孤山的时候,就应该想起来才对。
只是说再多的话,即便跪地剖心,好似都不能抵消掉孟七七承受的一切,陈伯衍抱着他叹了口气,道:“小师叔,以后不要再这样救人了,你救了我一个就够了。”
孟七七把额头抵在陈伯衍肩上,此时此刻他无比确定,眼前这人就是陈芳君。那么小气,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激动让孟七七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就像一个孤独地走了九万里路的羁旅人,餐风露宿、筚路蓝缕,终于看到了故乡青山的尖尖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