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隐约还记得自己刚刚出手忽然护着他时,这人脸上那种明显有些意外,还有点奇怪的眼神。
嘴上说着绝对不插手他和祟界的事的晋衡眼神情杂地看着这个明明比谁还高傲的祟君在那儿和狗母艰难周旋,甚至是不要任何尊严地低头认错,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舒服,也非常看不下去的感觉。
偏偏就在这时,那边被秦艽拿话奉承了半天的狗母也尖着嗓子就发出了一阵怪笑,可是紧接着,这狡诈老妖妇却故意避开了秦艽之前问他的问题,又以一副根本没把他看进眼里的轻蔑眼神上下打量了眼他们俩,这才勾了勾血糊糊的嘴角冲秦艽身后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丝声音的晋衡冷笑起来道,
“那小贱种身上的皮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可我倒是更想知道被我这干儿子死活要护在身后的活人是件什么好宝贝,不如你先将这宝贝大方点送给我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那孩子的皮现在在哪儿吧,祟——君——殿——下?”
第46章 石
老董的车缓缓开进老宅院子里的时候, 那年才刚过十七岁生日的晋衡正板着张臭脸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准备出门。
比他明显年长了几岁的晋淑一脸无奈地从他后面赶忙追出来, 之后好说歹说地才拉住这个刚在家和自己爷爷大吵了一架的家伙,又把他手里的自行车把手给抢了过来。
“我说你今年都多大了, 能不能稍微懂点事……老爷子让你出国也不是想害你, 去外面历练几年再回来对你将来的事业总归有帮助……”
“不想学商?那你想学什么……这不是早就和你商量过的吗……你好歹也听爷爷几句吧, 他现在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再说爸妈都已经……”
“我?我和你根本不一样, 晋衡……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现在能决定我的人生,是因为我已经有这个独立承担责任的能力了, 你才多大?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想法根本就不成熟……”
两姐弟这么在院子门口语气相当不好说了几句话, 晋衡从头到尾都冷着脸抗拒去听, 晋淑则拉着他苦口婆心地坚持说。
虽然实际效果并不理想,这会儿还相当年轻气盛的晋衡也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可是话说到嘴边,脸色明显不太好的晋淑还是叹了口气, 又难得带着几分焦急和严厉地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而且你想过没有, 明明当初失去爸和妈的,不止你一个,我和爷爷心里也都很难受,可是从头到尾也只有你,能一直将你自己不好的情绪随便发泄到我们身上……因为我和爷爷都是你的家人,所以我们才能够始终把你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 包容你,谅解你,可是晋衡,你总有一天是要有自己的家庭,有你应当保护的人的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事不关己,学会为别人勇敢地承担些责任起来啊——”
……
晋淑的声音到这里截然而止,老董的车,晋淑和那些嘈杂遥远的声音都像是抓不住的暗红色光点一般在眼前一点点消失,最终就只有阴冷的狗巷,奇怪的狗人和始终挡在他面前的那道身影还残留在眼前。
而等刚刚不知为何就晃神了几秒的晋衡低头疑惑地看了眼自己布满血迹的右腿,又抬手揉了揉他莫名发昏发胀的太阳穴,他便听到对面那刺耳的女人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那小贱种身上的皮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可我倒是更想知道被我这干儿子死活要护在身后的活人是件什么好宝贝,不如你先将这宝贝大方点送给我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那孩子的皮现在在哪儿吧,祟——君——殿——下?”
狗母的话音落下,狗巷内有那么一瞬间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背光站着的秦艽低着头一声不吭,旁边明显也有点怕那狗母的母狨则神情担忧地在他身后小心拉了拉的他的手。
而那睁大着眼睛窥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狗母看面无表情的秦艽始终不回答自己,只将身子骨软软地歪倒在轿子上撑着头,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油腻发光的下巴就满怀恶意地笑起来道,
“咦?怎么都不开口说话了?是不是瞬间就觉得心动了?确实呀我的儿,这是笔多划算轻松的买卖啊,把这么一个活人送给我吃了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以你的为人和胆识,本不应该这么迟疑不定啊?还是说你去墙外头呆了几年,也开始学了人婆婆妈妈的那套回来了?”
“可你忘了那些人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你那时才多大呀,就被那歹毒的妇人用尖针扎穿了手背,疼的可是满地打滚啊,还有一回是怎么着?你的那张丑脸好像是被养你的那户人家的孩子用胶水还是浆糊什么的黏上了毛发撕都撕不下来吧……哦,也是那时,你才养了你身边那只丑不可言,看着就让人作呕的狨吧哈哈?”
“……”
哪怕秦艽根本没有开口说话,晋衡也看出来这一瞬间他确实因为狗母的这番话而情绪不太对劲了。
平时最爱漂亮的母狨被狗母这个老妖婆说了句丑陋的简直让人作呕,顿时就自卑地低下头又捂住脸小声啜泣了起来。
原本作为他们之前口中交换条件的晋衡见状先是明显一愣,接着他也没心思去注意别的,因为相比起这个,他明显已经被狗母刚刚说的那个莫名有些耳熟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可遗憾的是,接下来狗母并没有再针对那些往事再继续刺激秦艽,只是又故意挑着些恶意十足的话诱惑并劝告了这今晚显得格外弱势的祟君了几句。
而本就因为刚刚心那点意外发现而有些心神不宁的晋衡闻言当下就赶紧撑着墙站起来点,接着他先是稍微往前了几步挡到了被狗母欺负羞辱了半天的秦艽面前,又避开秦艽抬起头看向他的奇怪眼神就把蹲在地上哭得有点可怜的母狨单手抱到怀里,这才冷下脸斟酌着词句忽然出声道,
“狗母娘娘如果想吃我,为什么只问旁人却不直接来问问我?”
“问你?哈哈?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也配站在这儿和我说话?”
明显十分轻蔑地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晋衡,只要到了晚上就是个睁眼瞎的狗母并没有看出晋衡的真实身份,只当他应该是依附着秦艽才能进来这儿的普通人,隐约还能看出瘸着条腿肯定不足为惧。
可晋衡闻言却只是一声不吭地抬起淡色的眼睛,随后在打量了一圈这狗巷里团团围住自己的狗子狗孙后,才显得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道,
“①那娘娘的父亲呢?他配和您说话吗?”
一听到晋衡这话就愣住了,狗母在人间活了几百年,向来是仗着自己道行高深,所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乍一听到晋衡提起她自己的父亲,她瞬间就没忍住变了脸色,又沉下脸阴森森地冷笑着开口道,
“你……在说什么?我父亲?你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会见过我父亲!!你恐怕连他的名讳都——”
“您的父亲不就叫黑狗叟吗?”
“你……你……”
“北宋年间,潮州有恶狗夜半杀主占屋,多年都未有人发现,后有一日,一方士孤身从洛阳来,以手中姓书将这恶狗一家都镇压在万家姓中,只唯独偷跑了一条未足月的母狗,您的母亲还有一窝兄弟姐妹早都在百年前就被人活活打死,只有一个年迈的老父如今还被老祖宗日夜看管着,不过后腿被彻底打断了哪儿也去不了,夜夜都哀嚎着想见见自己的女儿,狗母娘娘现在想还见见您垂死的父亲吗?”
一向话都不是很多的晋衡一旦真的主动开口刺激起人来,那效果还是挺可怕的,至少本来还看着还挺镇定的狗母瞬间就惨白了脸色,接着她也顾不上周围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看着,就猛地抬起自己那一手鲜红的指甲对他破口大骂起来。
“我呸!你这个无知小辈休想蒙我!你以为我会被你这几句话给彻底吓住吗!!你要是……你要是敢将我父亲如何!我定要将碎尸万段!杀你满门!一个不留!!!汪——呜!!!”
说到最后,喉咙里的恐怖狗叫声都快控制不住了,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被逼到这个份上的狗母通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晋衡和秦艽,显然是真的乱了阵脚,挥舞着身后漫天散开的仙女纱就要活活勒死他们。
而一把拿起边上拐杖就将那些比钢丝还锋利的仙女纱几下打退,又活生生削断了两个替狗母抬轿的公狗的脑袋,原本就是想故意激怒她的晋衡象征性抬手示意身边的秦艽先不用开口,随后才将怀中委屈巴巴抹着眼泪的母狨让秦艽帮忙抱着,又神情冷漠地就冲面容扭曲的狗母开口道,
“娘娘现在这张丑脸,倒也的确算得上丑不可言,看着就让人作呕。”
“……”
一口气帮身边的两只都出了把恶气,伴着狗母娘娘和一众狗子狗孙气到汪汪大叫却不敢靠近他们的叫骂声,秦艽和母狨一时间表情相当一致地看着骂起人来简直能把死人都给气活的晋衡,过了会儿,软烟罗面纱后的秦艽才没忍住抱着怀里的母狨就低头笑了起来。
而其实很少会这么和人说话的晋衡听到身后忽然传来的笑声也只是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随后他先是靠近些秦艽,又用手按了按下自己腿上的伤口保持住脑子的清醒才缓下声音开口道,
“别怕她,不去看她的眼睛就好,今天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幻觉,她的声音会让人想起心里一直想逃避的事情,看看她旁边那些狗就好了,他们不是人,都是狗,整条巷子也都是假的,记住这几点就没事了。”
因为晋衡的话而略微抬起了先前视线明显都有些模糊不真切的眼睛,等亲眼看着那些趴在地上的人都渐渐变回了一条条浑身脏污的狗,脸色不太好的秦艽才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又慢慢凑到晋衡耳边回了句谢谢。
而感觉到他嘶哑难听中其实也有一丝丝熟悉感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很近,打从刚刚起就心神不宁的晋衡也没心情去想别的,直接下意识躲开了些他的靠近,过了几秒才忽然盯着秦艽的眼睛来了这么一句道,
“你现在还经常逗留在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