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湖水并不非常清澈。
水的质量只有在融入水中后,才能真切的感觉到。
水漫过脚掌时,就像是被顽童拍打脚面,水漫过胸膛时,就像是被墙壁夹在其中。
当水漫过头顶时。
护林员曲起了腿,抱住膝盖,把头埋入膝盖间,让自己在水中完全浸入水中。
就像已经远离了整个世界一样。
耳边只有湖水涌动的声响,所有的事物都与岸上不同,连自己的身体都像是被人替换了一般。
就像是已经到达冥界一样。
11
护林员的脚被抓住了。
他吃了一惊,肺部残余的空气都因为惊吓而流失在水里,他本能地想蹬腿,却被对方早有预料地捏了一把大腿内侧的嫩肉。
他冷静下来,浮上了水面。
与他同时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是王泽,他浑身湿漉漉的,还穿着衬衫和长裤,只有鞋子被胡乱仍在了岸边,就在护林员挂着衣服的树下。
王泽看起来狼狈极了,他拍了一下水面破口大骂道:“你在干什么?!”
护林员说:“洗澡。”
王泽说话的嗓音尖得都要让人担心他喉咙会不会破了:“你在这种地方洗澡?!”
护林员说:“现在是夏天,在湖里游泳是不会着凉的。”
他越过王泽,游向岸边,重新踩在泥土上。
王泽看着他露出水面的身体。
没有修剪的头发淋湿后贴在脖子上,露出肩膀和肩胛肌肉,然后是腰臀和大腿,□□的护林员在岸边坐下,在晨曦中,湿漉漉的肌肤仿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的神态太过于自然了,以至于王泽觉得,穿着衣服的自己,才是需要尴尬的那个人。
护林员平静地说:“我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在死过人的湖里游泳。”
王泽将湿透的上衣脱下,坐在护林员附近:“……其实我刚刚以为你是在自杀。”
护林员笑了笑:“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王泽冷静下来了:“那你会做那种事情吗?在不久前有人自杀过的湖里游泳?”
护林员说:“为什么不会?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有无数动植物死去的地球上生活吗?”
12
护林员领王泽回小屋里换衣服。
护林员边走边说:“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
王泽沉默片刻:“我为我上次所说的话道歉。”
护林员没有回头。
王泽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拨:“我……我很在意他的死,我是说那个在湖里自杀的作家……我过去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觉得生无可恋,是他的作品和角色鼓舞了我,让我找到自己新的存在意义。但是,为什么写出那种作品的人,会选择了在这种地方自杀,我无法相信……不,应该说我无法理解……我实在是无法放下这件事,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弄明白,我是无法继续往前走的,所以我……”
护林员说:“他是自杀的,警方调查后也是这么判断的,如果你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自杀,可以去问他生前交往过的人。”
王瑶说:“我知道!我都找过了!无论是警察同事还是他过去的同学,我都找过了!但他们都不知道,他就像是从来没有任何亲友地一个人生活着似的……”
就像你这样一样。
区别只是一个在城市,而另一个在深山里。
护林员说:“我是真的不懂。”
王泽反应不及:“什么?”
护林员继续往前走着,准确无比地踩在来时的脚印上:“你们这些人,既然如此的喜欢他,崇拜他,在意他,为什么在他死后,才开始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他?”
护林员转过头朝王泽露出一个笑容:“我猜,你在他死之前,连他的本名都不知道吧?”
“如果你对他完全不了解,就请不要冠冕堂皇地打着怀缅他的名头来到处翻找了。”
“你来这里,只不过是想再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已,对吧?”
护林员将自己的干净衣服给了王泽后,就送客了。
13
十几天后,夏季的倾盆大雨来临了。
护林员加大了巡逻的频率,每天都会穿着厚重的雨衣及雨靴在山林里出没,就像某些家长用于吓唬小孩的精怪一样,但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个,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外表和装扮都只是人类社会才需要的事物。
因此当他回到护林小屋时,他和王泽都同时被对方吓了一跳。
王泽浑身湿透了,他之前几次都惹怒了护林员,实在不太好意思自己进屋弄湿对方的房子,于是只能在破旧的屋檐下撑着雨伞避雨,尽管如此,他还是浑身都湿透了,看起来非常可怜,还被巫师一样登场的护林员惊到了。
护林员让他进屋,再给了他一套替换的衣服,并且不指望这位大少爷会归还他那些珍惜地穿了几年的衣服了。
护林员给了王泽用不锈钢杯盛着的热茶:“你怎么在这种天气里来了?”
“我了解过了!”王泽忙不迭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去了解他已经太迟了,但我去尝试了解你了!”
护林员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查探私隐说得如此文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