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员感觉自己有些许不忍细看。
护林员问:“前些天过得怎么样?”
作家扯起嘴角:“如果你只是为了打开话题才问的,那么我也会问你这个问题哦。”
护林员走上前,帮他将脑袋从衣领上解放出来。这种行为稍微有些太过于亲密了,但看着作家这个样子,他有些无法袖手旁观。
作家的头发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他摸索了一下裤袋,发现忘记带那粉红色小发夹,整个人像是焦虑起来了。
护林员握住他胡乱翻找的手:“我按之前说的把你的衣服睡袋什么的都收拾干净了,把房子打扫了一圈,其余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我回答完了,轮到你了。”
作家低着头,把脚踝从湿重的裤子里抽出:“我去看了医生,开了种新的药,副作用有点大,不太适应。”
护林员弯下腰,替他将满地的衣服收拾起来:“在这里会觉得好些吗?”
作家说:“嗯,好些,觉得安静一点。”
护林员说:“你喜欢就好。”
作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触护林员的脸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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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状态的确很差,他经常站起身,仿佛要去做些什么,却会在中途忽然动作凝固,就像时间被停止了一般,但实际上,只是他的思绪完全中断了。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所以在更多的时间里,他都选择坐在凳子上,抱着平板电脑,对着只有一行字的文档发呆。
护林员也因此改变了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作息,他替作家将要吃的药按每日分量分开几个盒子装好,并做了一个简单的吃药时间记录表,避免作家因为失神而忘记吃药。他更加积极地准备两个人分量的食物,并尽量让作家每天多少吃下一些流食。
也许是护林员的努力起效了,作家在某天午睡后清醒了些,闻到了一种令人放松的香味。
护林员正在试图做蛋糕。
他从山下买回来蛋糕粉和奶油,但实在买不到电动打蛋器,只能两只手交替着出力,直至双手酸痛无力。
将蛋液倒入电饭锅内胆,加入面粉、糖及牛奶,搅拌震荡去除气泡后,护林员按下电饭煲的煮饭键。
作家无声无息地贴近了护林员,从他背后嗅动着鼻子:“好香。”
护林员说:“请在成品出来后再给予评价,否则我担心你为了面子而导致食物中毒。”
护林员打开水果罐头,将黄桃随性地装饰在蛋糕上,再简单地完成了裱花。
作家乖巧地坐在小桌子前,等着护林员将鸡蛋糕切好,他用叉子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真的好吃。”
护林员说:“运气不错,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让救护车开上来。”
作家说:“为什么突然做蛋糕?”
护林员拨弄着一块黄桃:“之前看过你一本书,里面你写了差不多五十多种蛋糕,想着你在这里也很久没吃过甜食了,反正我有空,就顺便做做看了,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下次也能再做点别的试试看。”
“你真好,”作家咬着叉子,眼中出现了笑意。
是久违的真正的笑容。
护林员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10章 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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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花了些功夫,护林员还是在某条山路上找到了作家半路遗忘的粉红色发夹。
作家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重获至宝般将发夹接过,捂在手心中,像个小孩一般尖叫道:“这么小的发夹,你是怎么找到的?”
护林员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像是有些什么久违的东西从他内心苏醒过来。他掩饰着揉了揉鼻子:“不是我夸张,这山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太好了,太谢谢了,”作家用发夹将刘海往后别,恢复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造型,“有这个我就安心多了。”
有赖于护林员的悉心照顾,作家的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他从睡袋中走出去,跟着护林员出门,两个人一同为夏日森林里的蚊子烦恼,一起汗如雨下地聚在灶台前吃饭,渐有默契地在同样的时间洗漱就寝,互道晚安。
看着作家安然入睡的脸庞,护林员也觉得自己内心某块缺失被填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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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这么有经验呢?”作家问。
“什么经验?”护林员低着头,核对着剩余药量和服药记录表。
作家托着腮:“照顾抑郁症病人的经验啊。”
护林员低下头,目光缓缓地固定在记录表的某个格子上:“这不会是令人心情愉快的分享话题啊。”
作家说:“没关系吧,会交流不开心的事情,才是朋友,不是吗?”
护林员放下了笔:“好吧,反正你估计也猜到了……我养父也患了抑郁症。”
作家将身体前倾,专注地凝望着护林员像冰雪融化一般,逐渐悲伤的表情。
他总是对人类真实的内心有种无法抵抗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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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用指尖轻轻推动着笔杆:“我当时很蠢,脾气很臭,总是只想着自己的事情,觉得自己的命很苦,过得很清贫,能穿出门的衣服只有校服,也因为家离学校太远,基本没机会跟同龄人去玩,逐渐就在心里生了怨气。”
“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多了,身体差了,脾气自然也差。我每天得赶在天亮前下山去学校,抓紧一切课余时间把要做的功课做完,因为即使放学回到家里,养父也会拉着我不断絮絮叨叨他当年吃过的苦头,让我心烦气躁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作业。”
护林员抓起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养父很看重他的工作,但是他的腿已经不行了,就整天念叨着要我毕业后回山上接替他,我却只是觉得烦,不想听他讲。我想去城市里,去比这里发达的地方,打工也好,读书也好,怎么样都行,就是不想听他说那些已经说了几十遍、几百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