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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对“母亲”这种生物只有一个大概的概念。是升学时履历书上的必填项目,也是小学作文里常见的题目,当老师的视线撇到他后,便会慌张地加上一句“写爸爸也可以”。
而在一般媒体口径中,“母亲”通常都是伟大、无私的,会为了孩子牺牲一切,会忍耐丈夫的恶习和错误,并且会在时光中无声无息地老去。
但显然,王泽的母亲完全不符合这种陈旧的概念。
玄关的鞋架是黄花梨材质的,底层整齐地放着几双拖鞋,但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换鞋,仿佛这三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一样。
王泽的母亲领着他们来到客厅,茶几上放着香气萦绕的三杯热茶,似乎就是这屋内唯一的热源了。她说:“先坐下吧。”
王泽的长相与她并不相像,只有鼻子的形状有些许相似。王泽的五官是圆润且带着些稚嫩的,而王夫人则即使在漫不经心间,也透着一种掌握住他人生死的气势。
王夫人捧起了一杯茶:“我儿子承蒙你照顾了。”
护林员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接下这句寒暄,他的社交能力只比通俗文学作品稍高一些,而唯一可以缓和气氛的王泽,在坐下后,已经像被沙发吞下般彻底沉默了。
但王夫人对自己面前两个年轻人的无礼熟视无睹:“我和他父亲工作很忙,一家人经常抽不出时间来聚聚。但没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地自己办了休学手续,还好有你收留了他一段日子,给了他一个环境散散心。”
王夫人露出一个恰当好处的微笑,像是所有慈祥的长辈对晚辈会展露的笑容:“我们家欠你一个大人情,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说,不需要跟阿姨客气,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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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是给护林员打过钱的,完全可以算得上不过是租客与房东的关系。但对护林员而言,是王泽帮了他一把,还避免了警察会带来的麻烦。
可是他发觉自己无法对王夫人说出拒绝的话。
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她每次提到家庭概念的时候,都像是在说一个可笑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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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王泽开口打断了话题,他仍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却明显地握紧了。
王夫人嘴角带着笑:“儿子,别插嘴,这样对客人很不礼貌。”
王泽身体前倾,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王泽成功地将护林员从他母亲的眼皮底下带走,领了他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护林员无意间在楼梯上转过身,看到王夫人仍坐在那张崭新的沙发上,用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提起茶杯,微笑着目送他们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先找找感觉
第22章 贰拾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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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护林员说,“你难道每次见你妈都这么紧张吗?”
王泽靠在房门上,手还紧紧地按在门锁上:“我上一次见到她还是过年的时候,通过视频聊天给她拜年,而那次她因为有急事只聊了五分钟。”
护林员说:“你的反应太大了,我还以为下个瞬间她就会给我一张空白支票,让我跟你分手。”
王泽苦笑了一下,疲惫地说:“她以前说要给我高中同学谢礼,第二天就把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了保镖实习生,我实在担心你明天就签了三年的园丁合同。”
护林员说:“我已经有工作了。”
王泽说:“她可以令你变成待业人员的。”
护林员摆出受伤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们家是真心多谢我的。”
王泽勾起嘴角:“不,她讨厌死你了,她恨不得我早几个月就因为走投无路回学校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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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他拉开书桌面前的凳子,坐了下来。
护林员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要从窗户逃走吗?朱丽叶。”
王泽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不,你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等我来领你出去。我再过五分钟就得下去跟我母亲谈心了。”
“尽管你只要跟她对峙就像丢了半条命?”护林员指出。
王泽□□一声,把自己埋进温暖的手心:“别提了,我昨晚想的什么馊主意啊……”
护林员看着王泽的发旋:“我真的可以试着带你逃走。”
王泽呼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黑色的U盘:“多谢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呢。
大学毕业之后?工作稳定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
还是父母垂垂老矣,相继离世之后?
护林员忽然意识到,在王泽无数次为自己的家人而感到痛苦时,他都在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停留在原地,继续像个小孩一样哆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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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封信,誊写在康乃馨图案的信纸上。
致素未谋面的你:
我最初想写的是,“对于这样的结局我感到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