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凑过来,看见一名躺在榻上的书生,说道:“宁可放过,不要杀错。十年寒窗苦读,万一弄错就完了。”
“这个是的。”裘永思答道,“我在厅内见过他,下手吧。”
阿泰以扇轻轻一挥,一道药粉落在那狐妖的袍角上,留了个极小的痕迹。莫日根在另一扇窗前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看。房内睡着六人,莫日根摊开手时,钉头七箭不住震动,咯咯作响,显然是感应到了妖气。
“全是。”裘永思看了一眼便道,“你看其中有一只狐狸,睡得连尾巴都露出来了,他们不会让房里有凡人,否则很容易就会露馅。”
阿泰于是逐个做出记号,深秋时分,长安已有凉意,煮茶烤火常用炭盆,偶尔脏了袍角,乃是寻常事,料想狐妖也不会发现。
夜间,鸿俊在天井里内配药,李景珑则坐在一旁,仍旧翻阅案卷。
“辛苦你们了。”李景珑道,“这次若驱魔司无恙,便带大伙儿好好玩一场。”
“无恙?”鸿俊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李景珑一时说漏嘴,只得打个岔掩过去,说道:“案子结掉之后。”
鸿俊问:“抓住狐狸以后,要怎么处置?”
李景珑答道:“全部烧死。”
鸿俊:“……”
李景珑观察鸿俊神色,问道:“想为它们求情吗?”
鸿俊想到被狐妖们害死的考生,亦不知谁来给他们主持公道,可他总觉得小狐狸也挺可怜的,便道:“不能放过一些吗?”
“谁来放过被害死的人?”李景珑说道,“你是驱魔师。”
李景珑下午听见裘永思转述时,便觉得有点儿危险,只恐怕鸿俊与那小狐狸成了朋友,迟早将坠入万劫不复。
“你觉得妖都是坏的吗?那赵子龙呢?”鸿俊反问道。
李景珑答道:“至少这些狐狸是。”
鸿俊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没有与李景珑争辩,如果今天那小狐狸没有害人,是不是就可以网开一面呢?但它也间接参与了害死考生的过程。
“再放点儿。”李景珑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便不再提那事,提醒道,“我要一滴就能让它们彻底睡倒,现出原形的药。”
下午李景珑搜刮了长安所有的药房,鸿俊只得再加进去不少,最后磨成粉,小心翼翼地装起来。
“这个千万千万不能吸进去。”鸿俊转念,说道,“长史,但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倒霉的。”
“别咒我行吗?!”李景珑真是怕了鸿俊了,珍而重之地把它分装好,收进几个小袋子中。
午夜子时,十月终于过去,多事之秋也已接近尾声。
距离科举还有五天,当夜众人完成任务后,裘永思说道:“一共是两百六十六只狐狸。”
“比想象中的少。”李景珑饶是如此说,却终究有点儿不安,便安排轮岗,每天晚上都有人去盯着这些狐狸,以免有异变。
然而第二天,朝中下了通令——今年秋试提前三日,于十一月初二在太学馆召开,裘永思带回一张布告,众人沉吟片刻。
“妖王现在一定知道飞獒伏诛了。”李景珑说道,“恐怕咱们打乱了他的布置,是以提前开试。”
“会不会是被发现了计划了?”莫日根皱眉道。
李景珑摆手,说道:“也即是说,他的手下并不如咱们想象中的多。莫要自乱阵脚,提前到明天,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鸿俊道:“那我还去么?”说实话,鸿俊是有点不太想去的,他并不想去面对一个即将死在他们手上的小狐狸。
“你去。”李景珑说,“这个时候,你的情报才显得至关重要。”
鲤鱼妖刚冒出头,正要问个究竟,众人怕它坏事,马上把它按住。
鸿俊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亲自前去赴约,午时三刻,来到丽水桥下。事实上李景珑已安排好,科举一开始,便会把这些狐狸一网打尽,而在裘永思见到小狐妖那天,便心念电转,留下了一个试探的开口。
若狐妖们早已察觉到危险,一定会派人出来,试探鸿俊。
发现危险与未曾发现,那小狐狸面对鸿俊时,一定是两套说辞。李景珑早就算计好了这名幕后主使已经骑虎难下,否则两百多学子一夜失踪,怎么交代?简直是在给驱魔司送把柄。
丽水桥下枫叶飞舞,残枫片片,顺流而下。
杜韩青趴在桥栏上看风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杜韩青!”鸿俊笑道。
“鸿俊?”杜韩青马上笑了起来,鸿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少年似乎很期待见到自己,便走上桥去,再与他并肩下桥,前往东市。
李景珑手里抱着鲤鱼妖,与莫日根两人藏身巷内朝外张望。
鲤鱼妖刚刚得知前因后果,问道:“他们见面了吗?”
“嘘。”李景珑示意你给我闭嘴。
鲤鱼妖又说:“让老裘和莫日根来不就行了?李长史,你还特地跑一趟?”
李景珑把鲤鱼妖的嘴巴塞住了,左手把它挟在肋下,看了看四周再走出去,跟在鸿俊与杜韩青身后。秋日明媚,两名少年并肩走过长安集市,鸿俊玉树临风,杜韩青清秀柔媚,沐浴在朗照阳光下,当真是一幕极美的风景。
“我带你去书肆。”鸿俊朝杜韩青说道。
“鸿俊,那个人怎么抱着一条鱼?”
鸿俊转头,见李景珑马上转身,面朝集市的鱼摊上,手里抱着鲤鱼妖,假装与老板议价,莫日根则时不时东张西望。
鸿俊平时背着鲤鱼妖尚不觉得好笑,这次看见李景珑抱着条鱼,忍不住蓦然大笑道:“哈哈哈哈那是谁抱着条鱼这么傻!”
整个集市上,马上有人转过去,群嘲道:“哈哈哈这不是李景珑吗?”
李景珑:“……”
鸿俊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家的鱼,当即尴尬了,忙一拉杜韩青,带着他进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