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昆上前一步,并未回答獬狱之言,只摘下蒙眼巾,獬狱睁开双眼,望向袁昆。
袁昆的两眼,乃是两个黑黝黝的深洞,洞内空无一物。
“给我怨恨与不甘……”獬狱嘶哑着说,“我快死了……在这与世隔绝的地底……”
“还没到时候。”袁昆喃喃道,“让我看看……”
他来到獬狱面前,獬狱仿佛十分恐惧,不住震颤,袁昆却抬起一手,按在獬狱头上,顷刻间獬狱痛苦地嘶吼,全身魔气爆散。袁昆蓦然收回一手,转身离开,临走时,他冷冷道:“等着罢。”
袁昆离开,十里河汉的黑暗里,一双狐眸正在闪闪发亮。
洛阳的天空一片昏暗,足足一年了,全城仍散发着那场屠杀留下的腐臭味,青雄高踞崩毁的正殿王座,一脚踏在王椅扶手上,另一臂支着下巴。
“你看见了什么?”青雄朝走进殿内的袁昆道。
“你看见了什么?”袁昆沉声道。
青雄稍稍闭上双眼,说:“我看见蝼蚁们正在反击,河间、陕郡,唐军正与史思明的部队激烈交战,他们回到了长安,正两路包抄,预备前往洛阳。”
袁昆沉声道:“正主儿还没有来。”
青雄稍稍抬起头,居高临下地审视袁昆,袁昆说:“我透过獬狱仅存无几的魔气,看见了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青雄说。
“下一次转生的景象。”袁昆道,“天魔将在圣地里诞生。”
“什么时候?”青雄沉声道。
“两百四十七年后。”袁昆说。
“这时间足够了。”青雄缓缓道。
袁昆又道:“魔种将在巴山之蛇身上凝聚,透过巫山神女,诞下魔胎。”
“巴蛇已经死了。”青雄缓缓道,却将目光投向王座一旁,被扔在地上的朝云。
“鸿俊什么时候回来?”青雄沉声道。
“快了。”袁昆沉声道,“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月。”
“把他抓回来罢。”青雄道,“不能再让他在外头了。”
袁昆说:“总会自投罗网,何必心急?”
“你告诉过我,旱魃会将他带回来。”青雄沉声道,“现在!”
袁昆没有再争辩,转身离开了大殿。
第207章 前嫌尽释
若尔盖高原,风雪圣山, 九曲黄河的源头, 马匹到得此处已寸步难行。鸿俊、李景珑、禹州三人跨越了整个青海,来到巴蜀北面,这天梯一般的高原尽头, 竟还有零星村庄。
李景珑见代步的马匹不能再行, 便寄在村中, 与村民们购买了食物与饮水, 三人裹着厚厚的裘袄,徒步沿冰河走向黄河最上游, 天寒地冻, 滴水成冰, 以鸿俊提议,有凤凰真元护体, 禹州又会飞翔, 原本不必负重前行。但李景珑坚持徒步行走,节省一点法力, 很有必要。
“又不会遭到袭击。”禹州道,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啥?”
“那可难说。”李景珑也懒得与禹州争辩,随口答道。
禹州百无聊赖, 只得跟在两人身后一路往前,根据村民所述,远方风雪圣山便是黄河的发源地,而在堪舆师们口耳相传的古老传闻中, 此处也是中原神州的第一道龙脉,素有万龙之龙的称呼。
“赵子龙!”李景珑在风雪里牵着鸿俊的手,好整似暇道,“还记得你出生的地方么?”
“怎么可能!”禹州紧了紧外袄,加快步伐,说,“我在五十岁前,都不怎么记事呢!”
鸿俊回头道:“当初你是怎么认识獬狱的?”
禹州寻思片刻,在雪地里说起自己的身世,当年它不过是黄河里的一条鲤鱼,多年灵智不开,及至懂事时,已在人间活了将近五十载。说也奇怪,寻常水族活个数十年,身躯定将长得惊人地长大,但唯独它没有。只是在鳞片上留下了一环又一环,如年轮般的印记。
树木与带鳞的水族,是最容易辨认自己年龄的,每活过一年都刻在身上。鲤鱼妖自打有了灵智之后,便四处徜徉,虽无法力,却也活得自由自在。但地久天长,对于一只妖怪来说,总免不了会思索自己存在的意义。鲤鱼妖希望修炼为人、再进而鱼跃龙门,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更得窥天道。
于是它开始使劲憋,最后憋出了双手与双脚。
李景珑:“……”
鸿俊:“这段我似乎以前听过。”
李景珑说:“靠憋就能憋出手脚,这么厉害?”
禹州显然不太想多提往事,毕竟这手脚也不大好看,但鸿俊问到,也只能如实回答。
“那是在碰上和尚以后了。”
没等懵懵懂懂的它拥有多少法力,某一天就被渔网抓起,迄今他仍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渔夫的声音响彻耳鼓。
“三斤二两半!”
于是鲤鱼妖被送到长安的市集,悬挂售卖,不久后被一家食肆买了回去,这家食肆,就是鱼跃龙门的前身。而不久后,玄奘来到鱼跃龙门的后厨……
李景珑道:“玄奘法师,会到一家酒家后厨里来?”
“因为他有个小徒弟来了。”禹州解释道,“是来找人的。”
接着,鲤鱼妖看见和尚,在它印象里,和尚都是不杀生的,自然马上叫救命,玄奘见这鲤鱼口吐人言,十分意外,便将它买了回去,养在大慈恩寺的池塘中。晨钟暮鼓,佛号声声,玄奘诵经译经时,鲤鱼妖便在旁听着。
后来玄奘搬到大雁塔中,鲤鱼妖很是无所事事了一段时候……
“也即是说,你在长安住了数十年之久?”李景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