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笙笑笑:“我倒是不知,这再寻常的人欲和念想,竟成了秦娘子口中的穿肠毒药,碰一碰都要散了军心,还是你们安南军皆不从人欲,只奉虚无情操啊?连点念想都没有,你们干拼啊?”
“何莲笙!你针对我也就罢了,安南都督府岂是你能心口置喙的,你信不信……”
“吵够了吗?”裴镇猛然起身,气势拉开,瞬间如黑云压顶,连秦萱都被震慑到了。
“侯、侯爷……”
秦敏见状,连忙咽下口中食物,三步并做两步赶来,拉过秦萱一阵赔礼。
兰霁也过来,不动声色的护在何莲笙身前,即是怕她被秦萱反扑,也是怕她趁兴再来。
一旁,无论是士兵还是随行官员,无一不作转眼移目之态,实则耳朵都快拉到人跟前去了。
而真正远离是非之外的树荫下,李星娆懒懒倚在座中,摇扇轻笑:“我说什么来着,别自作多情,你一番好意,别人未必能领。”
公主哪里会在意这些人吃得好不好,又不是她的人。
不过是姜珣替她拿了这个主意。
李星娆没阻止他,却道:“打个赌啊,这饭分出去,可不安宁。”
姜珣坦然应下。
果然,才吃一半就吵起来了。
公主完胜。
姜珣眸光轻垂,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
长宁公主,拥有一双极漂亮的手,白皙纤长,百看不厌。
而此刻,这只漂亮的手,是来讨赌资的。
姜珣怅然一笑,将腰间的钱袋摘下,双手奉上。
李星娆拿过他的钱袋,很是开心的点了点数。
忽然,那头传来何莲笙的惊呼,李星娆转头看去,就见兰霁神色匆忙的将披风披在了何莲笙身上。
何莲笙脸色难看,倒是她刚才数落过的秦萱,面色得意带笑,分明在看好戏。
很快,何莲笙被送到了马车上,秦萱也被秦敏强力拽走。
裴镇往看热闹的男人堆里扫了一眼,手下士兵无不噤声垂眼,随行官员也都装作无事发生。
“去看看。”
姜珣如今已习惯了公主的差遣,应声而去,结果还没靠近何莲笙所在的马车,就被探头出来的兰霁摆手驱赶。
姜珣错愕而归,还没开口解释,公主已面露了然。
这次,她亲自过去了。
“你说你,也不是来一回两回了,这种事也能忘的吗?”
何莲笙羞的要死,可这事也不能全怪她。
往日在原州,月信这种事她自会记得,可自从来了长安,跌宕起伏中生生死死,加上东出洛阳的兴奋,她早就快乐不知时日过。
再者,以往来月信,多是微弱的腰酸胸胀为信,刚巧她坐车坐了许久,满意为是久坐生酸,更没在意了。
正值春夏交际,衣衫都单薄了起来,她下车后往石头上一坐,这才染脏了裙子,成了笑话。
何莲笙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日被裴镇捏着脖子往地上抡都没掉眼泪,眼下却忍不住红了眼。
兰霁完全招架不住:“哎你……”
“怎么了?”公主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恰恰成了一道汹涌的催泪符,何莲笙呜呜的哭了起来……
兰霁崩溃之余,心想,她和临郎还是暂时别要孩子了。
片刻后,姜珣带人过来,只见内侍快速利落的将青绫步障一路从这头的马车延展到了公主的马车。
不多时,兰霁抱着何莲笙下车,步障内人影走过,传出几声隐忍又娇羞的呜咽声。
何莲笙被送上了公主的马车。
紧接着,红枣姜茶,手炉软垫,一应俱全的伺候上了……
第50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何莲笙受了什么重伤。
魏义看的眼睛都直了,问秦萱:“她怎么了?”
秦萱无端被何莲笙讽刺了一通,只当何莲笙现世报来了月信出丑,哼笑一声:“魏副将还是别问了,她不羞,我说出来都羞。”
“你羞什么?”清凌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当下一片肃然。
秦敏神色一肃,他也有姬妾,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殿下恕罪,舍妹……”
“我问的是你,你羞什么?”李星娆旁若无人的盯着秦萱:“你不是女人?你不来这个?”
秦敏再有心护妹,也没法掺和到这种话题里,憋闷难言。
秦萱更是尴尬至极,满脸爆红。
“你也是女人,所以更该晓得,这没什么好笑,也不必引以为耻。”说罢,公主转身离去。
秦萱咬了咬唇,羞愤跑走,秦敏连忙去追。
魏义还在那儿摸不着头脑,凑到裴镇面前:“大哥,何莲姑到底来什么了啊。”
裴镇的眼神从李星娆背影上移开,冷冷斥道:“闭嘴!”
……
公主出手,何莲笙轻易的就被安抚了。
枣姜茶暖腹缓痛,软枕厚垫极度舒适,还有手巧的婢子为她轻轻按揉推拿,她软在座中,幸福的昏昏欲睡,俨然从辛苦的旅途提前升到了人间仙境,看向公主时,眼神黏糊,几乎要长出波浪嘴:“殿下……您真好……”
李星娆只是好笑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然而,现世报这个东西,有时就是那么玄妙。
就在秦萱嘲笑何莲笙的次日,状态开始不对。
脸色微微发白,时而冒出冷汗,午间休息炊食时,她坐在一颗被太阳晒热了的石头上,抿唇不语。
反观另一头,何莲笙四仰八叉歪在又香又软的公主马车里,捧着甜甜的枣姜茶,听着见多识广的姜长史讲着各地风土人情,哈哈大笑。
秦敏心疼妹妹:“稍后你上马车里待着吧,何娘子去了公主那头,你就用她的马车。”
秦萱要强,自诩巾帼不让须眉,所以自出发以来,她都是骑马的,加上何莲笙之前刻意的针对,她就是疼死,也绝不上她的马车!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宣安侯,强忍着不应。
秦敏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冲她大吼——裴镇并不会因为你来了月信还坚持骑马赶路就高看你一眼!
可人都这样了,他还能如何?
秦敏咬咬牙,起身走向裴镇,若是宣安侯开口让她上马车,她总该应了吧。
他来到裴镇跟前,三言两语说明情况,裴镇闻言,眼微微一动,看向秦敏身后。
秦敏以为他在看萱娘,却听后面忽然响起萱娘的挣扎声:“你干什么呀……”
秦敏猛地回头,只见宣安侯身边那位女将不由分说将秦萱抱起来,走向公主的马车。
“秦世子不必紧张,”长宁公主走过来,淡淡一笑:“你也不希望因为秦娘子一人之故,耽误队伍行进吧。”
秦敏:“这……”
秦萱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大队进程,可她也不需要她们的施舍,然而,在身体窝进一个贴合身体的舒适位置时,秦萱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一声喟叹。
啊——舒服。
紧接着,姜枣茶、炭心铜炉和推拿一套下来,秦萱已经不想动了。
一转头,她与窝在隔壁的何莲笙四目相对。
何莲笙用“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看着她,扯了扯嘴角。
秦萱这一刻才知,自己在外隐忍时,这何莲笙在里面是何等享受。
她受不了这种参差。
秦萱跟着扯了扯嘴角,两人相互不屑的一嗤,又同时扭开脸,各自占据一方,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舒适。
外间,知晓全情的秦敏连忙对公主抱手一拜:“多谢殿下,舍妹之前言语上多有冲突得罪,在下替她郑重向殿下道歉。”
“小事,不必挂怀。”公主满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径直离开。
秦敏赧然一笑,正欲与宣安侯说点什么缓解刚才的尴尬,转眼却见一道人影掠过眼前,人已跟了上去。
公主的马车又大又稳,之前何莲笙躺在一侧,李星娆还能坐另一侧,现在躺了两个,即便她上得了车,坐着也未必束缚。
果然,李星娆没有上马车,而是走到安静的树荫下,活络筋骨,展望绿景。
“把马车给她们,殿下坐什么?”
彼时,李星娆正双手反绞向上,极力的抻开身子,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春衫轻薄,甚至能看到那两条遮在丝衣下若隐若现的玉臂。
公主并未回头,语气淡然。
“有手有脚,有车有马,难不成靠你驮着?”
姜珣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眼神往某个方向扫了一眼,故意道:“原来殿下在打臣的主意。”
从他的角度,隐隐看到女人的唇角轻轻一抽。
她转头看了过来。
“有句话,本宫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珣毕恭毕敬:“殿下请讲。”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