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宋成玉询问牧晏, 也不过是想看一看她的态度。
“你跟我一起回家不好吗?不是以宋家庶女的身份,而是宋成玉的新婚妻子。”
宋成玉道。
牧晏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把他带回去了,顿时脸色冰冷。
她才不在乎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更何况让她去见齐见月和宋家的两个女人,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我不去,我要是去了我母亲该怎么看我,你的祖母母亲又该怎么对我?这种事本就不体面,我们两个人待在这里好好的不行吗?你非要带我回宋府做什么?”
牧晏的语气带了些怨怼,她是最烦应付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的。
更何况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等到她回到府中,指不定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疼。
“你别看我,我就不回去,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
牧晏这话说得极其伤人,可她管不了这么多,她根本就不想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即便是她与宋成玉不是亲兄妹,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还有道德伦理,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被人接受的。
别说她根本不爱他,可即便是她是爱他的,有朝一日她处于这样的情境之中,她也会果断选择放弃这段感情,快刀斩乱麻,不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牧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显得过于自私冷漠,在她的人生心信条里,爱情从来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顶多只是寻找乐子的调味品。
或许是老天爷对她玩弄他人感情的惩罚,才会让她遇到沈照寒和宋成玉这种人。
他们把感情看得比任何一切都重要。
牧晏不知道的宋成玉已经早早坦白过,独自抗下了绝大部分来自长辈的压力。
她不期然看到心口处艳丽的海棠花,花朵栩栩如生,乍一看仿佛是盛放于心口之上。
昨日她用水搓洗了好久没有洗掉,牧晏真的不得不感叹这个颜料的质量格外的好。
这朵垂丝海棠画得极美,宋成玉的画技比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
可真要日日盯着看,难保不会觉得发腻。
“你如果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可以跟你一起,但前提是你不准在限制我的自由,也不要强迫我在众人面前露面。”
牧晏做出了最后一点的让步,因为她知道如果执意不去,恐怕会被打晕了强行带回宋府。
与其搞得自己很被动,还不如她表现得乖顺一些。
再说了,宋府最近办理丧事人多眼杂,这不正好为她提供了逃跑的机会。
宋成玉并没有因为她的乖巧感到很高兴,反倒神情更加凝重。
他身上的鞭伤愈合得很快,身体由最初血淋淋的看起来特别可怖的伤口,如今变成了一道道交错的红痕,看起来绮丽又淫/靡。
这几日高烧虽褪了下去,但一到傍晚还是会低烧,苍白俊美的脸上更显病态,无形之中增添了一些病弱感。
如今宋成玉就这般看着她,眸光清浅,但又夹杂着浓重压抑的情愫。
牧晏不愿意去看懂他的情愫,也不想去懂。
她头一遭觉得被人喜欢是这么沉重的事情。
牧晏知道自己是注定要辜负他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去就好。”
宋成玉轻声道。
他知道他不该奢求太多。
只要牧晏愿意给一点甜头,他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牧晏不再与他说话,也不知道要和他再说什么。
她掀了被子起床,闷着头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也没有梳妆打扮,只是用一根玉簪子随意将头发挽起。
下了一整天的雨不久前才悄然停息,雨后的夏日多了许多的清凉,方才宋成玉坐在床边看她看不懂的书,她呆在一旁看他读书看得昏昏欲睡。
窗棂边时不时飞进来几只夜光虫,随着灯火的影子摇摇晃晃,隐隐约约的蝉鸣蛙啼不绝于耳畔,这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夏夜。
牧晏抱着行李随他走出这座院子,她并没有呆很久的院子。
本来她以为她会同原文里的女主一般,穷其一生头皮血流也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甚至死都是死在这座院子里。
可如今却是宋成玉主动把她带出去,像是在做梦。
宋成玉啊,既然是你心软了。
你可别怪我啊。
牧晏回头看了这座小院子一眼,转过身子时主动握住了宋成玉的手。
第57章 祁韫
牧晏早早就醒了。
昨夜连夜赶回宋府, 马车颠簸,她本该没什么睡意,可窝在宋成玉怀中闻着他身上清苦的草药混着薄荷香,不知不觉间就眼皮子打架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也没有做什么光怪陆离的梦。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牧晏后知后觉自己真的回了宋府, 而且就在宋成玉的图南院中。
之前她作为宋成玉的庶妹, 除了会客厅其余地方是不准踏足的,宋成玉对她也是看似温和实则淡漠。
这才过了多久,如今她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躺在兄长的卧房之中。
一切恍惚得像是一场梦。
牧晏下床打量了房间一圈,如她设想的差不多,宋成玉的卧房十分简朴, 好像这人完全就没有物质上的欲望。
尤其房间里还供着一尊玉观音,给人一种这间房子的主人随时准备出家的错觉。
香案上的莲花底座香炉中还燃着这几根长短不一的香,幽幽的白烟化成扑鼻的檀香, 让人心生宁静。
当了二十多年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牧晏毫不犹豫抽出三支香, 借着余烬把手中的香点燃, 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冲着慈眉善目的观音磕了几个头。
“观音娘娘,我活着时候没有做任何坏事,每年学校组织捐钱活动我都会参与,平时也会喂喂小区里的流浪猫流浪狗,也勉强算个好人,求您保佑我顺利完成任务,早日和父母团聚。”
牧晏把话说完沉默了一瞬, 心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她好像不知道的时候遗忘了一些什么。
她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 抬头再望向菩萨,菩萨低眉,似是怜悯地看着她。
“夫人,您醒了。”
鸳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牧晏乱糟糟的思绪。
刚才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瞬间消失了,牧晏阻止了鸳鸯正欲上前扶她的动作,心不在焉地站起来,不期然看到鸳鸯手中拿的麻绳孝衣,瞬间脸色更不好看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宋成玉不是答应我不逼我出现在别人面前吗?”牧晏问道。
他宋成玉有对抗世俗的勇气,能承受各种流言蜚语,无论如何都要和她在一起。
但她牧晏不行。
他可能替她安排了新的身份,甚至借他父亲的葬礼让世人知晓他不久前已经娶了新妇,以他的权势就算有人曾经见过她,也无人敢当面质疑她的身份。
虽然宋成玉向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只需要走一步就好。
但她就是不愿意。
她只想本本分分当他见不得光的外室,然后快点走剧情逃跑被抓回来,最后郁郁而终。
牧晏甚至有些怨怼他的言而无信,责怪他的多事。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信他的话,傻乎乎抱着行李就跟他回来了。
牧晏本来想着宋府这几日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她正好浑水摸鱼找到机会跑出去,但若是她这次在众人面前露了面,只怕再想逃跑就难于登天了。
她冷哼一声,越想越觉得宋成玉只怕早就看出她想逃跑的心思,这才故意带她回宋府看在身边。
牧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愈发不痛快,怎么着也是不愿意披麻戴孝的。
“夫人,您真的不穿吗?”鸳鸯见牧晏迟迟不接,不由得小心翼翼问道。
鸳鸯在牧晏身边这几日,多多少少看出来,牧晏并非喜欢大人,甚至是……有些厌恶那位大人的。
“我若是就不愿意穿这衣裳,他又该如何?”牧晏问道。
“大人这般疼惜您,大概不会如何。”鸳鸯望着牧晏,轻叹一口气,只觉得牧晏年纪小还在耍孩子气。
之前在别院里鸳鸯只猜测宋成玉身份不凡,多多少少也以为牧晏是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外室,虽受尽宠爱却不能被明媒正娶。
但昨夜她与几个婆子一同被接到宋府,才后知后觉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大人物。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宋成玉要借这个机会给牧晏一个名分,她不明白明明是仙人容姿般的郎君,只要嫁给他泼天的富贵和权势唾手可得,怎么在牧晏这里就一文不名呢。
“这天底下京城里想穿上这身孝服的高门贵女无数都没有机会,如今大人将这丞相夫人的位置拱手捧到了夫人面前,夫人哪里有犹豫的道理,更何况大人吩咐过您可以随意出门,若是您因为这事惹恼连大人只怕……”
鸳鸯的话点到为止,牧晏的确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分,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被逼着拜堂成婚那次,宋成玉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她胸前的垂丝海棠隐隐约约散发着滚烫的热意,牧晏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饶是再不情愿也还是伸手接过了孝服。
牧晏没有再说什么,任由鸳鸯替她梳了个妇人发髻,黝黑的盘发上堪堪点缀着一朵白花,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
“夫人,您现在打算用膳吗?祭拜的客人只怕晌午时分下了朝才会过来。”鸳鸯道。
“不吃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胃口,我想出去转转。”牧晏闷闷不乐道。
只不过宋成玉允诺的与牧晏理解的显然不是一回事。
他答应她不限制她自由活动,但却安排了好几位粗壮的婆子跟在她身后。
图南院里的那棵合欢树经历了几场夏日的风雨,树冠上的花全部被雨水碾进了泥土里,院子里的蔬菜长势颇好,牧晏在胡萝卜菜地里看到了一蹦一跳的小白兔,没想到宋成玉还不忘把兔子给带了回来。
好像之前这块地里也没种胡萝卜。
牧晏没有去抱起那只兔子,她听着耳畔风声吹动竹林的声音,出声道:“你们都别跟过来,我自己一个人去竹林里散散心。”
“夫人,大人吩咐过奴婢们要寸步不离地保护您,您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吧。”说这话的婆子牧晏认识,就是那个在别院看门的李婆子。
李婆子至今仍是觉着牧晏是扬州来的瘦马,对牧晏更说不上是尊重,只当是主人一时兴起的玩物,最后下场也只能老死后院或者被送给他人。
牧晏根本不想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自顾自走进了幽幽的竹林中。
李婆子想要跟上去却被鸳鸯拦了下来。
牧晏漫无目的地走在竹林中,她确实需要找个理由独自待一会,想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