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百货大楼这规定出来，恐怕张老四他们得有意见了。
这问题如果解决不好……
张宝生正思量着，周嘉妮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她道：“队长，四大爷那边有两款不在这次销售之列的款式，可以作为福利跟大家谈。除此以外，我额外再提供一款与常规样式不同的款式，这几款由咱自己做主，即使将来被其他单位看上要求提供那几款产品，主动权也掌握在咱们手里，必须在允许咱们能自由买卖的前提下，再给他们供货。”
“但百货大楼这次不同，这是咱们打开市场的关键，所以要尽可能满足客户的要求。”
张宝生心里那个熨帖，没想到小周同志提出的问题，接着又顺手帮他解决了，忙道：“我明白小周同志，你跟小邱同志辛苦了。”
周嘉妮笑道：“为了咱们前进大队，不辛苦，您这边估一下产能，我再决定要不要跟第二百货谈，或者什么时候去谈……”
不然单子接了，货供不上，也是个问题。
张宝生道：“这事要问张老四他们，我马上回去开会，小周同志，咱明天上午十点再电话沟通。”
“好，先让小邱同志给您汇报工作。”
邱则铭接了电话，直接进话题：“塑料厂答应两天后调一批货，如果没问题，我到时候随货回去，小周同志可以暂时留在这边，等货到了，还需要她跟百货大楼那边交接，涉及到货款、正式合同之类的问题，都需要小周同志负责。”
张宝生忙道：“你们那介绍信是按半个月开的，这马上中秋了，让小周同志在家过完中秋再回来不迟。你且转告小周同志，队里不会亏待你们，包括小周同志出差期间的口粮问题，队里解决，粮票不够就发粮食，到时候随货发过去。”
邱则铭笑：“我会转达。而且也从小周同志的老师那里拿到了不少宝贵资料，我一并带回去。”
他让人帮着打听的那份，已经在路上了，等他从省城回去应该会收到包裹。
张宝生连说了几个‘好’，心头情绪澎湃。
挂了电话，张宝生难掩心头那份激动的喜色，没忍住哈哈笑了几声。
翟项强也被这份情绪感染，刚才他也听到了，首批就一百个篮子，看来那位小同志确实有点本事啊。
也着实好奇，编织篮子笸箩筐，哪儿没有卖的？随处可见的东西，那位小同志是怎么推销进省城百货大楼的。
“张队长，坐，小李，再给张队长倒杯水。”翟项强目光殷切地望向张宝生，“不错不错，你们前进大队这工作不错嘛，来，展开说说。”
张宝生：……
从刚才的交谈中，翟项强就发现了，张宝生不擅长叙述工作，一问一答可以，让他自己发挥，简直是汇报了个寂寞。
为了缓和他的紧张，翟项强笑眯眯地提了句：“等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我也去你们大队看看咱们的加工坊。”
“……”
张宝生抬手擦汗，回头望望电话机，小周同志要是再打个电话过来该多好？
从公社回到大队，张宝生脸上的笑都没落下来，虽然他接下来的工作很繁忙，而且在繁忙之余还要赶紧弄个专门的场地出来，因为领导可能要来参观。
遇上其他社员，见大队长一脸喜色，不明所以地问：“队长，小周他们买着塑料布了？”
周嘉妮跟邱则铭去省城出差买塑料布，并帮老乡创收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事关社员自己的收入，虽然不多，可多少也是份收益，所以此事议论最热门。
第二热门才是塑料大棚。
主要也是村里已经组织社员在开荒了，开完荒养养地，接下来在种小麦前再压一批泥坯，垒大棚。
有这两个顶着，编织筐的事反而没大面积传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所以见队长一脸喜色，便猜着跟塑料大棚相关，就顺嘴问了句。
张宝生还卖了个关子，没提编织筐的事，点点头道：“买着了买着了。”
然后召集了所有的村干部开会，等人员到齐，张宝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激动的宣布了那个大喜讯。
村委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接下来又谈到产能问题和手艺师傅愿不愿意大量带学员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产出。
大家集体沉默了，都意识到这事解决不好，手艺人弄不好会撂挑子。
虽然讲究集体荣誉，可人家真不愿意谁还能拿东西逼着？逼急眼人家给你磨洋工，你有什么办法？
所以关于工分和奖励问题，就要突出一点。
这份突出谁也没意见，毕竟谁也没那个手艺，就得指望有数的几个老师傅带。
待遇问题统一好意见，张宝生又单独去了趟张老四家，在张老四家谈了一个多小时，当天晚上连夜再次召集所有手艺人开会，先表示出了大队里的诚意，加上周嘉妮那边托底的福利，会议开到半夜，老师傅们基本上没问题了。
次日一早，上早工的人还没出门，队里的大喇叭响了，有大喜事宣布。
第41章
村里要成立编织品加工坊？
不光要招一批编织学徒, 今天的工作还要来个大调整。
现在队里的活主要晒麦种、刨玉米茬、高粱茬，刨出来在地里摊着晒一上午，将根茬上的土抖净，统一运到场地上, 完全晒干后再分下去。
清理完秸茬的地还要犁一遍, 把地整平, 准备种麦子。
有活, 但没那么忙了。
各家上工的人数都减了点，忙忙自留地的东西, 指使孩子去公家地里揽地瓜、揽花生。
要是运气好能把一个人当天的口粮弄出来。
揽到的花生攒起来, 去油坊换点油，换一两赚一两。
社员们也做好了准备, 如往年那样，等种完麦子农闲的时候就到了，想赚点工分得耳朵尖着点，勤往队里跑着些，还得听分配。
累的时候虽然也会喊累, 但真等农闲后又都盼着队里能有点活。
所以, 队里大喇叭宣布要成立个作坊, 还要招人时，社员们先是楞了下，接着呼啦跑到院子里竖着耳朵听。
“啥作坊？咱队里要弄个啥作坊啊？”
喇叭伴着或强或弱的电流音，得屏气凝息才能听真切。
大喇叭还在继续。
“……周嘉妮同志不光帮咱村争取到了往国营饭店送菜的资格, 现在, 周嘉妮同志和邱则铭同志, 还带着咱村的编织篮子走进省城，走进了省百货大楼。以后, 咱们就要跟省百货大楼合作啦！”
张宝生说的慷慨激昂。
不少社员还没回过神来。
有老太太不明所以地问家里人：“城里那么缺编织筐啊？他们那地方没人卖那些东西吗？”
不然咋从他们村进货呢？
年轻点的关注的是：那俩新来的知青，把他们大队的东西带到了省城，还进了百货大楼。
好多人都从家里跑出来，跟邻居互相交流信息，生怕自己刚才听错了。
有人问到张老四家，才知道前几日村里组织手艺人编了一批篮子，周嘉妮跟邱则铭上省城的时候带走了。
往年村里也组织凑货，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出完成品后都是去别的队里找卖货行的把式，由他们带着出去卖。
今年村里这是把货交给了那两个年轻的知青，人家还把他们大队的货卖到了省城，如今要跟省百货大楼合作了。
“小周同志真是实打实为咱大队出力啊，又是提议塑料大棚，又是帮咱卖菜，现在还帮咱卖筐子。”
“张宝生是不是看着小周同志卖菜卖的好，才给她派了卖筐子的任务？”
“这事不是想派就能派出去，得那个本事才行，人家小周同志就真有那个本事。”
“还有那个小伙子，人家肯定也出力了。”
“是啊，这么多年，自打头一批知青下来，可算来了干实事的了。”
“多少知青才出这么一两个。”
社员们很难平静下来，那可是省城的大单位啊。
一个镇上的国营饭店就让大家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如今他们居然跟省百货大楼搭上边了。
一番交流过后，仿佛才确认了这个事实，整个村子才沸腾起来，不约而同的往队里跑，想去当面问个明白。
老新知青们这两天已经不出早工了，尤其是新知青，早上可算能多睡会儿了，睡到七点左右起来，吃点东西再上工。
老知青还好，知青点是独立存在的，有人听到大喇叭响也没关注，翻个身，用被子蒙了头接着睡，完全不知道被当地老乡嫌弃了。
但还在老乡家里住的新知青就不一样了。
好几个人都是被外头此起彼伏地欢呼声吵醒的。
孟见娣睡眼朦胧地起来，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嘟囔了句：“干嘛呀……”又倒下，接着渐渐觉出不对劲，披上衣服下炕拉开门，看着一片喜气洋洋的宋解放家，问了句，“婶子，咋了？”
孙红玉喜得拍了下大腿，扬声带笑说道：“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周嘉妮，可真是我们前进大队的福星啊。”
屋里，刘爱玲腾的坐了起来，是她睡梦魇了吗？大早上的怎么会听到周嘉妮名字？
竖着耳朵听外头孙红玉道：“你说那个小同志怎么那么有本事呢？她们去省城买塑料布，不光带了我们种的菜，还带着张老四他们编的篮子，说是跟省里百货大楼搞上合作了，以后百货大楼要从咱村进货。”
孟见娣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没回过神来。
大清早的，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又反复问了句：“真的假的？”
“大喇叭都广播了能有假？队里要弄作坊了，要招人跟着编篮子，今天还要组织人去山上割条子啥的，你们也别睡了，赶紧起来去大队看看，赶紧报名去……”
孟见娣转头，看到坐在炕上两眼发呆的刘爱玲，不知道是不是她看眼花了，刘爱玲脸色咋煞白煞白的呢？梦见恶鬼了？
不是梦见恶鬼了，在刘爱玲这里，外头说的那不是喜讯，对她来说是噩耗。
怎么可能？
周嘉妮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
他们不是去省里买塑料布吗？捎带着帮老乡卖菜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村里人编的筐子带去了，还说通了百货大楼，跟那样的大单位合作！
是百货大楼里没有卖乡下这种编织筐的，还是百货大楼的领导没见识？
孟见娣适时地发出感叹：“周嘉妮和邱则铭也太厉害了吧。”
刘爱玲猛地回神，对了，还有邱则铭。
应该是邱则铭谈的吧？
他是从首都下来的，那回无意中听赵卫国说了句，那几个首都下来的，家里好像都有背景。
想到这里，刘爱玲心头稍稍松了松。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酸涩，虽然是邱则铭谈的，但周嘉妮确实跟着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