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妫在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看到了窗棂间一双眼睛,平静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一切。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挣脱了半夏的搀扶转身再看,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
  金芙蓉园内,比她离开时更加热闹了不少,芙蓉花已经绚烂绽放到极致。此时正是人声鼎沸,你来我往。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太监们手忙脚乱卑躬屈膝跑来跑去,手中的线轴被他们握在手中毫不犹豫跑着。
  年轻的女子们,正是芙妫的姐姐们大声喊道:“高点,再高点!”
  “好!”娇滴滴的声音遍布了园子内。
  高台上的王后笑眯眯看着繁华的一切,眼中都是幸福。
  这边是放纸鸢,比比谁能扶摇直上九万里,可几家欢喜几家愁,另一边百年老树上还有人“捞”风筝抓耳挠腮。
  只见高耸的树上高挂着千足虫风筝,仅仅是上摆被制住,下摆仍然灵活飘荡。树下站着三十多人,太监侍女都急着团团转,这对他们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另外一些人便是芙妫的姊妹还有官家小姐了,她们围着那个聚焦的明黄色的身影,或是皱眉或是叹气:“肯定能取下,妹妹还是不要担忧了。”
  珠仪宽慰道:“姐姐莫替我忧愁了,纸鸢而已。”另一边原先放风筝的也被这里吸引,携着刚跃起的纸鸢就来。
  擅长爬树的太监听说了这事,急急忙忙就从前殿跑到了这里 ,满头大汗胡乱用袖口擦了擦,顾不上形象就要行礼下跪。没等反应过来就又被架上了树,那太监本就肥胖,这一举动把他吓得肌肉都松了松。
  公主和贵女们见他一脸壮相都退到了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离那个壮太监就近的也就是素日里和他交情还算过得去的小太监,小小太监,偏僻宫里面的侍女,都替他这行为捏了把汗。
  已经爬了一大半,树下的声音传来:“丁海,别往下看啊!千万别往下看啊!”
  一个年级大点的侍女啐了一口:“你不说还好,一说丁海往下看,啧…”
  贵女们不急不躁,反而拿起了腰间小鼓奏乐,鼓声开始有些沉闷,起先只是有人击了一个音,后来续上的颇有击鼓传花滋味,为整场爬树都添了急促的氛围,丁海也是愈来愈勇,如同受到鼓励一般。周围的闺秀们都被他憨态可掬的动作逗笑了,转着眼珠示意道:“你瞧这鼓多有用!”
  芙妫听着鼓声,心中有了别一般的感觉,鼓点急促,每一步都叫人踩着节奏悦动。生机勃勃洋溢在园内,小鼓挠心,千丝万缕扯不断,打鼓颤心,百般回旋在心间。
  终于这纸鸢被取了下来,一出闹剧总算落下帷幕。
  天色已经接近暗幕,天边像燃起了熊熊烈火,吞噬整片云霄。
  清思殿
  一场宴会终究要散,停留不走的宾客酒意未散,瘫坐在几个蒲团上,口中不知呓语些什么梦话。
  沉炼景下了楼,缓步坐到他心心念念已久主位之上。他摩挲着椅子的手感,体会到了郡主君临天下的畅意,俯视着醉酒躺到歪七扭八的宾客。身后的慕恒看到他这般举动有些吃惊,却平静地接受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天与地顷刻相交相连,不分彼此。 天色已经接近暗幕,天边像燃起了熊熊烈火,吞噬整片云霄。侍女们手持物品各异,整齐排成几列前行,场景庄严肃穆,整齐有序。
  大雁的剪影一闪而过,翅膀舒展,排成“人”字飞向远处。楼阁亭台上的旗帜踏风浪不停歇。
  一切都静谧下来,殿中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音,猛然间其他宫殿又奏响了柔靡的丝竹管弦,像是轻抚他焦虑的眉间。揉着太阳穴间,她小巧的身影又映入他的眼帘。
  芙妫支开了半夏一行人,想再回去看看那个纸鸢还在不在,哪成想回去一趟竟空空不见踪迹。
  她把披帛摘了下去遮盖住半个脑袋,想让风儿别去摧残她的发髻,可终究事与愿违,月白色的披帛毫不留情挣脱了她的桎梏,向后飘荡离去。
  “诶——”她轻呼出声,想要伸手捉住它。
  流光溢彩的绸缎是神仙的彩衣,如今直上银河去。那披帛真是不懂主人意,似是捉弄她一般将她绕来绕去。最后她以狼狈的姿态扑棱住了它,小心收好迭放在腰包之内。
  再看四周皆是气宇轩昂的建筑,与后宫玲珑精致不同,这里更多的是非凡与威严。
  她不但没有因为迷路而着急,方才熟悉的乐曲声此刻与她近在咫尺。她瞧着殿内舞姬姿态曼妙的样子,听着熟悉的《月深》,心中乎地有了想法。
  见她腰间还挎着方才的腰鼓,每一次点踏与每一次击鼓都能相得益彰。
  “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蒙蒙,长忆着、灞桥别后。
  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后庭梅瘦。”
  叫人可怜,值得怜爱。他想。仅从剪影风姿绰约已不似凡间姿态,更别提那晚之销魂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