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应长川的身体却似铁打的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江玉珣正想从他手臂下钻出去,不料竟又有几个小孩从长街那头窜了出来。
  应长川在这时抬起手臂,用宽大的衣袖把江玉珣遮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几名手持“长剑”的孩童本想向此处跑,然半途便停了下来。
  江玉珣的视线被应长川的衣袖阻挡,他只听到刚才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走吧走吧,我们换条路!”
  “为什么不从这里走啊?”
  “你没看到吗?他们要在这里亲——”
  江玉珣:!!!
  卧槽,北地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他下意识攀住了应长川的衣袖,如做了坏事被发现一般不安起来。
  没想大周的天子的脸皮竟还是那样的厚。
  他完全没有因那些小孩的话而不好意思,甚至还轻笑一声,在此刻低头吻向了江玉珣的脸颊……
  似乎是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宁静。
  ※
  不等众人回到镇北军驻地,玄印监的信报也被送至御前。
  顾野九朝天子行了一个军礼,双手将用蜡封好的信递到了应长川的手中。
  见玄印监来,朝臣百官立刻低头远远地跟在了天子背后。
  应长川用银刀划开封蜡,把筒内东西倒了出来,与江玉珣一边走一边看了起来。
  ——聆天台最近极不安分。
  除了联系丹师,想要将火器泄露给折柔以外,他们也在泽方郡活动了起来。
  若是放在白灾以前,折柔南下或许是为了侵占大周土地。
  然而现在,他们却只想掠夺资源。
  北迁移民之中有不少聆天台的虔诚信众。
  巫觋便从他们下手,试图探明并泄露泽方郡北部各大村庄所在地,以及驻军点。
  最终让折柔人绕过驻军,凭借机动性极强的骑兵直接去村庄中劫掠。
  应长川轻笑着看向手中的信报,轻声吩咐道:“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随意折腾。”
  大周北部地区与折柔紧紧相贴,边境线漫长且复杂,死守并不简单。
  既然聆天台“好心”想要帮折柔划重点,那便不如顺着他们的路线来……
  顾野九立刻领命退了下去。
  虽然早知道聆天台的目标,就是让大周回到过去几十年那混乱且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看到信报上的内容之后,江玉珣的心中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发起了寒。
  ……每个时代都不乏为了大义牺牲自我者,例如童海霖。
  同样多的还有为了一己之私而出卖他人之人,譬如聆天台。
  江玉珣忍不住看了一眼应长川。
  出身前朝世家见过各种肮脏事的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读完军报之后,应长川拿起火折点燃了手里的东西,待它化为灰烬方才缓步向前而去。
  见江玉珣仍站在原地看着灰烬发呆。
  应长川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提醒江玉珣上前,而是伸出手去把江玉珣的手紧紧包裹在了掌心:“走吧。”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闾里的正街之上。
  朝臣将领虽低着头,但仍紧跟在他们的背后。
  ……只要有人抬头便可见到大周的天子与尚书令双手紧握的样子。
  “陛下?!”江玉珣被应长川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本能想要抽手,但应长川却轻轻摇头道:“放心,他们看不到。”
  江玉珣微微抬起的右在这个时候落了下去,宽大的衣袖随之向下滑去,遮住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闾里的街巷之中栽种了果树。
  春风吹着树叶生出轻响,鸟鸣与之相和。
  江玉珣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朝下瞄去。
  此时他的身体正与应长川紧贴在一起,无人知道衣袖之下发生了什么。
  江玉珣的耳朵不由得红了起来。
  他一点点放松了手指,末了微一用力用指尖戳了戳应长川的手心:“陛下,手放开一点。”
  说着又小心翼翼地转身向后瞄去,确定此时没有人抬头。
  应长川心中虽有些许疑惑,但还是如江玉珣说的那般微微松开了手指。
  下一刻,他的手中便生出了一点痒意。
  宽大的衣袖之下,江玉珣的手指轻轻地攀了上来。
  他试探着上前,似乎还在紧张。
  细细的痒意从应长川手心散开。
  他的心也在这一刻颤了起来,就好像有一片羽毛正在此处轻撩一般。
  应长川的心神随之一晃,此刻他明白了身边人的意思——
  江玉珣要和自己十指相扣。
  春风卷着花香吹了过来,方才垂下的衣袖也随之微微飘起。
  走在朝臣之前的应长川用力将江玉珣的手攥在了掌心,手指与他紧紧地交缠在了一起。
  江玉珣顿了一下,也一点一点回握了过来。
  -
  北地的昼夜温差非常大。
  早晨出门时衣着薄厚正好,中午外出转了一圈之后,江玉珣的身上就生出了一点薄汗。
  入夜之后,他第一时间回到了军帐,想要洗浴更衣。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回服麟军也来到了北地。
  镇北军的驻地一下子挤满了人。
  按理来说,天子的活动空间绝对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但是出于私心,应长川仍将自己的军帐让了一部分出去。
  士兵将热水倒入浴桶,不大的军帐内立刻被雾气弥漫。
  虽有屏风相隔,但是站在浴桶旁边的江玉珣还是怎么都不得自在。
  他抱着干净的衣物,忍不住向屏风那边道:
  “陛下,您真的不打算出去检阅一下服麟军的训练情况?”
  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语调因紧张而变得格外艰涩。
  屏风另一头传来沙沙的翻书声。
  过了半晌之后,天子方才放下奏报笑着看向屏风。
  他的语气非常正经:“不必,时间不早,服麟军已经休息了。”
  江玉珣:“……是。”
  他终于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将手指放到了腰带边。
  没关系,没关系。
  这不是还有一张毛毡屏风吗?
  况且……自己和应长川都是男的,在一间屋子里洗澡又能怎样?
  ——江玉珣虽与应长川“同居”了一段时间,但是两人还从未坦诚相见过。
  仙游宫比不上羽阳宫,但它好歹也是一座以奢华著称的皇室行宫,内建有专门的宫殿用来沐浴,单单是汤池便有十余个之多。
  在今天之前,江玉珣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困扰。
  房间里的水汽越来越大,做了半晌思想准备的江玉珣深吸一口气,他将干净的衣物放到一边,并缓缓把外袍脱了下来。
  同时仍不死心地说:“今夜天上无月,正是观赏星河的好时间。陛下不如出去看看天象?”
  “孤只想与爱卿一道赏星。”
  好吧……看来应长川是不打算走了。
  江玉珣轻叹一口气,认命般拔掉头上的玉簪。
  墨发如瞬间瀑布般落向他的腿弯。
  有了黑发的遮掩,江玉珣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底气。
  身着中衣的他缓步走到了浴桶前。
  然而就在江玉珣打算当应长川不存在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天子竟然再次开口:“爱卿怎么还不沐浴?”
  江玉珣的身体不由轻轻颤了一下。
  方才不断找理由的他,不得不认怂道:“臣暂时有些不适应陛下在这里。”
  停顿几息,应长川忽然轻笑着问:“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