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掀了老底的江玉珣站了起来,用行动表明自己不想再搭理应长川的意愿。
  谁知天子竟也在此时起身,并轻轻拉着他的手走向了军帐后方。
  他下意识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爱卿既然送了孤一份礼物,那么孤这个当天子的,岂有不回的道理?”
  话音落下的同时,应长川便停下脚步打开了床榻边的木柜,并从中取出一只小匣。
  军帐后方没有点灯,四周一片昏暗。
  “……这是什么东西?”江玉珣的心情没来由忐忑起来。
  “爱卿打开来看便是。”天子自背后抱住了他,垂眸朝江玉珣掌心看去。
  “好……”江玉珣也没有与应长川客气,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捧在手中,顿了几息后便将其打了开来。
  下一刻,他的面前便生出一道金光。
  木匣里面装的居然是黄金!
  刚才还以为应长川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的江玉珣不由震惊道:“金子?陛下为何要送臣这个?”
  话音落下后,江玉珣便转身向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看去。
  直接赏金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应长川的风格。
  天子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这是爱卿应得之物,并非什么礼物。”
  “为什么这样说?”
  应长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吻了江玉珣发顶一下,并反问他:“可还记得你被罚的三年俸禄?”
  江玉珣:“……!”
  原来是它?
  这几年来江玉珣靠卖酒得到的收益,过得非常不错。
  不但重新修整了田庄,还给自己攒下了一大笔钱。
  要不是应长川说,他还真忘记自己没有俸禄这回事。
  不想起这件事还好,此刻重提旧事江玉珣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亏大了。
  差点忘记,我一直都在打白工!
  此刻,江玉珣完全将心思写在了脸上。
  表情随之变来变去,格外精彩。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天子轻声假装严肃道:“江大人乃我大周股肱之臣,这些年来付出良多,孤自然要将三年俸禄为爱卿补回来。”
  ……应长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知道木匣里的金子是自己被拖欠的“工资”之后,江玉珣瞬间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将手放置匣上,然而还不等江玉珣合上此物,便听应长川继续在耳边道:“真正的礼物藏在下方。”
  江玉珣手指一顿,终是小心拿开金子向木匣下方看去。
  一块赤红绣花的方布,在此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并于帐外烛火的照耀下发着暖暖金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江玉珣一眼就认了出来:木匣里面装着的是一顶盖头。
  ……大周天子外出行军打仗,为什么会随身带一顶盖头?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给我这个东西做什么!
  江玉珣的耳边嗡一声响了起来。
  纤长的手指再次抵在了盖子上,江玉珣想将它合上,可应长川竟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并问:“怎么,阿珣没认出来这是何物吗?”
  江玉珣轻声挤出了一句:“……是盖头。”
  “然后呢?”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
  江玉珣从未像此刻一般想要嘴硬,然而他最终……还是只能在天子的注视下,坦白且小心地问出了那句话:“这,这不会是给我戴的吧?”
  第96章
  应长川笑着将视线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江玉珣已从对方的脸上的表情读出了他此时心中所想——不然呢?
  总不能是用来擦桌子的吧!
  就在江玉珣发呆的那一刻,应长川伸手将盖头从木匣里拿了出来。
  他的动作格外小心,好像手中拿着的并非什么丝绢,而是一抹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红霞。
  有风顺着毡帘的间隙吹入军帐,吹得帐外铜灯跟着清风一道摇曳。
  灯火晃耀中,江玉珣不由屏住了呼吸。
  此刻他耳畔静谧一片,以至于江玉珣明明已经抬起了手,却迟迟未如方才心中想的那般把盖头抢回木匣。
  下一刻,他的视线便被一片大红所遮挡。
  ——应长川轻轻将它盖在了江玉珣的发顶。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在被他勾着腿腕抱起的那一刻,江玉珣下意识搂住了应长川的脖颈以稳住身形。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这两个字,试图让应长川想起自己的身份。
  然而天子似乎完全没有被江玉珣所影响。
  他抱着江玉珣,缓缓坐在了不远处的床榻之上。
  什么也看不到的江玉珣不由小声轻呼一声,并紧紧攥住了手下衣料。
  丝帛制成的盖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下滑去。
  江玉珣的视线终于再度清晰起来。
  他看到……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没有半分戏谑的之意,反倒是认真到不可思议。
  ……应长川并不是在逗自己,他似乎是认真的。
  “为何给我这个?”江玉珣轻轻用手接住将要滑到地上的盖头,并低声朝身边的人问道。
  应长川把江玉珣抱在怀中,如平常那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背后的长发。
  几息后,终于微微用力再次拽松了那根束发的缎带。
  应长川的声音有些许的沙哑:“只是忽然想起,孤还未来得及与心上人结发罢了。”
  刻意放缓的话语似流沙划过耳畔,他一边说一边在手指间缠弄着江玉珣的黑发。
  心上人……
  江玉珣的睫毛随着轻轻颤了一下。
  应长川垂眸向他看去。
  怀中人覆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在此刻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微一用力从这里挠了过去。
  刹那间的轻触,似火星落在了天子的肩上。
  他的眸色在瞬间变得愈发幽深。
  应长川向来对世俗的婚配没有什么兴趣,甚至还觉得鄙俗不堪。
  直至他自己有了所爱之人,终于也生出了想要看到对方因自己而穿上红衣的念头。
  大周虽男风盛行,然而提到此事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不入流的“男宠”。
  身为天子的应长川大可以给江玉珣任何头衔与身份。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应长川不想让江玉珣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哪怕是身为天子的自己也不行。
  甚至于原本完全不关心“生前身后名”的他,如今竟格外在意世人对江玉珣的看法,完全不想让对方背负半点污名,与无端的猜测。
  无论是今日还是未来。
  应长川垂眸笑了一下,也与此刻轻轻取下了自己头上那顶玄玉发冠。
  两人的黑发在此刻交缠在了一起。
  停顿几息,江玉珣终于松开紧攥着对方肩上衣料的那只手,同时任由那顶丝薄制成的盖头,如盛放过的花瓣一般飘落于地。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天子没有说话,他借着毡帘外的一点烛火将两人的长发缠在了一起,动作格外认真。
  ——既不能给世人看,那应长川便给自己看。
  江玉珣只看了一眼两人交缠的长发,便重新将视线落在了应长川的身上。
  天子烟灰色的眼眸,被烛火映得格外温暖,“珍视”一词从未像现在这般具象化。
  黑发已轻轻结起,天子终于不舍地将手放下。
  淡淡的龙涎香被夜风吹至鼻间。
  ……江玉珣明白,应长川和自己一样有了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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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到春夏之交,这个季节天气的变化格外快,草原上的风也比往日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