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谢映之毫无诚意地说了句,“恕罪。”
  随即萧暥就感到肩颈间忽地一凉。最后一缕负隅顽抗的神智彻底颓废了。
  谢映之悠然随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衫。
  衣襟微微开了,领缘的阴影半掩着清修的锁骨,腰带也松松垮垮地坠在了一边,若即若离地款着纤细的腰线。
  确切说,他现在这形象非常地风流……
  谢映之也有些惊讶地啊了声,随即道,“难怪。”
  难怪山下今日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随之漫不经心解释道:“你刚才把酒水吐了,又服下了涤尘丹,应该已经无事,但给你下药的人见未得逞,怕还会留有后手。”
  萧暥明白了,这是让他装作中招了。
  “此药服后半个时辰浑身发热,面颊嫣红,所以我给你散了散衣衫,又略施妆粉。” 谢映之把妆盒递给萧暥,“一会儿席间,你可以借着补粉之机,出来逐层加深胭脂。”
  萧暥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襟,唔,有点冷。
  谢映之淡若无物的目光掠过他苍润如玉的肩颈间,云淡风轻道,“衣衫就这样了罢,不用再解了,你的身体有旧疾,不宜受冷。”
  萧暥:……
  等等,他刚才是把脉了罢?纪夫子一把脉都能知道自己有陈年痼疾,那谢映之岂不是已心中有数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道:“先生可知是何疾?”
  ……还有救吗?
  谢映之淡道:“不妨事,我徒弟的药你继续服用,切忌劳累。”
  等等,他徒弟?那不是纪夫子吗?
  萧暥暗暗一诧,这人是谪仙还是神仙,好像什么都知道?
  但纪夫子并不知道他是萧暥,所以,谢映之应该也不知道?
  毕竟,倘若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会理睬他吗。
  他心里正寻思间,谢映之已经飘飘然走远了。
  *** *** ***
  萧暥回到席间时,诗会才刚刚开始。
  果然如谢映之所说,席间众人一半以上都已经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衣衫不整,甚至有袒胸露腹者,在席间随意行走,甚是疏狂不羁。
  因为紫玉散会让人浑身燥热,所以他这个风口上的座位居然已经被人霸占了。
  他看到谢映之在一从翠竹边坐下,便也找了个他近旁的位置坐下。
  萧暥是发现了,谢映之这个人虽然表面冷淡,散漫不羁,如流动云水,不可捉摸,无法拿捏。但是他和魏西陵一样,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面对任何事任何情况,看似漫不经心,却早就胸有成竹。
  主持诗会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卫宛,这个人萧暥听说过,在历史上曾经是教魏瑄经书的老师。后来因为得罪了原主,被打发回家种田了。
  从他的坐席上看过去,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萧暥也看不出卫宛有没有化妆擦粉,但在谢映之,容绪这些人的映衬下,这卫宛的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不过,他的举止仪态十分优雅,让人看着舒服。
  很快萧暥发现这个位置有点尴尬。
  一簇梅花的花枝梢头正垂落下来,好巧不巧地斜掠过他的鬓角,稍微偏一偏头就会撞在脸上,就算不动,也像头上戴着一簇花环。再加上他妆后娇柔婉媚的模样,整个花仙子……
  萧暥抬起手,干脆就把那一簇花攀折下来,在手中摆弄。
  此时,装着酒杯的竹漂开始逐水流而下。沿着人工开凿的溪流蜿蜒前行。
  按照规则,酒盏在谁面前停下,此人就要作诗一首,如果作不出诗,那么要罚酒一杯。
  酒杯顺流而下,已经有好几个士子或饮酒或作诗。
  萧暥听下来,诗词的内容无非是风花雪月,即使有文采好的,也都限于旖旎曲折,吟风弄月,诉说柔情。
  这些人很多都敷粉描眉了,再就着细腻委婉的诗词浅吟低唱,这画风,萧暥实在欣赏不来。
  才隔了一会儿,那酒盏悠悠地向他这边飘来了。
  离开了那个风口的位置,水流缓慢,眼看着这酒盏且行且驻地就要歇在他面前了。
  萧暥不想喝酒,也不会作诗。
  他眼底悄悄扫了一圈众人,发现座中一大半都已经醉醺醺了。他也装作酒醉,一手支颐,一手悄悄地拿着花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打着水花。
  因为他这边绿竹掩映,花枝缭乱,他这小动作没有人注意到。
  而且,曲水流觞里也没有规定,不许搅动水花啊?
  所以每当这酒盏要在他面前打着转儿不走的时候,他就探出用小花枝悄悄地拨弄一下。
  谢映之就坐在他的附近,正好又是下游,所以好几次这酒盏被他驱走后,基本都是不情不愿地稍微漂浮一阵,就停在谢映之面前。
  谢映之当然是不喝酒的,于是只能作诗。
  好在这谢大名士诗才也是十分了得。
  他的诗,文采斐然,意境空灵,缥缈物外,只觉得步步禅机,字字深意,倏忽间,如云在青天水在瓶,此间真意,欲辨忘言。
  他这一作诗,将整个诗会靡靡之音的柔媚词风顿时拔高了好几层境界。
  加上他音容兼美,那清浅缓和的声音吟诗,如风过竹林,闲云流水,令人心醉神迷。
  萧暥听得意犹未尽,下一次酒盏飘来时,他更卖力地推波助澜。
  几番下来,谢映之静静看了他一眼。
  这时,主持诗会的卫宛清了清嗓子道:“冬日流水枯竭,今次诗会我们改一改规矩,我观此间梅花正繁盛,我已让人折了梅枝,人各一枝,席间若有心中暗自仰慕者,可将花枝置于其桌案之上,任何人收到多少花枝,就作几首诗。”
  萧暥深表同情地看了看谢映之,这玩法,肯定是他收到的最多了。
  因为不管明的暗的,仰慕他的人肯定是最多的啊!
  卫宛又道,“已经做了诗的人,可以将已作诗的数目从收到花枝的数目中扣除。”
  萧暥心里正忙着替谢映之计算要写多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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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他好像已经作了五首诗了罢,这席间有三十六人,就算谢映之不会大包大揽,但三分之一总是有的,那么十二减去五……
  他还没算出个数目,忽然案头已经有人丢下了一花枝跑了。
  喂!这谁这么不长眼啊?有没有搞错了?别跑……
  他还没看清这谁开了个头,接下来他的花枝就收到手软了。连衣衫上都沾染了梅花香。
  过来送梅花的人,还会有脸色微红得飞掠他一眼,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面含羞涩。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不待见我吗?
  萧暥挣扎道:“醉酒的人送的花枝不算……”
  谢映之抚了下嘴角,眼神似笑非笑。
  最后清算了一下,萧暥案头十五支花枝和谢映之竟是个平手,加上云渊,容绪也都有数枚花枝。
  谢映之还能扣去刚刚的五首诗,他怎么办?
  萧暥:那个,卫夫子啊,我们能不能按照字数算。
  十五个字他还是能憋出来的。
  第55章 考题
  仙弈阁前的眺望台上备了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卫宛的眼神清亮,“萧公子,笔墨都已经准备好了,请萧公子作诗。”
  云渊见状,立即站起身走过来,却被卫宛拦住了,严辞道,“不可以替写。”
  然后他静静看向萧暥,毫不通融道,“萧公子请。”
  萧暥算是约莫明白了,这卫宛是盯上自己了。
  这人莫不是刚才看到了自己坑谢映之的小动作?说不定还是谢大名士的粉?
  等等,这谢大名士诗才斐然,也不算坑吧?
  那么说来,卫宛作为诗会主持者,只是单纯见不得他背地里使小动作?所以故意改变了规则,在这儿等着套他呢?
  但卫宛怎么能预见到他会收到那么多花枝?
  萧暥仔细想了想,这卫宛作为主持者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这一言难尽的妆容,又坐了那么个群芳环绕的座位,一张俊脸被映得如花似锦。周围那些个士子有意无意间瞥向他这花仙子的目光,全都被卫宛尽收眼底了。
  谁的仰慕者比较多,卫宛会心中会没有数?
  所以很明显卫大学士是故意针对他的。
  云渊此时还想再说什么,萧暥隐晦地向他摇了下头,还是不要向卫宛透漏自己的身份好。
  然后他硬着头皮走到案前。
  不就是十五字么。
  哦不,十五首诗……
  他的书法倒是不用担心,既然继承了原主这个身体,这手感和射箭是一个道理。
  只是诗词……
  望台上风大,倒是吹得他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抬手拢了拢衣襟。
  萧暥一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遍他所记得的诗词,一边寻思着他这种行为算抄袭剽窃罢?
  但是这是个平行世界没错吧?
  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不存在李白杜甫之类大诗人,以前不存在,将来也不会出生,所以……他照抄他们的诗词,对他们应该是没有影响的罢。
  但还有个问题,他写下的诗歌必须和现今的时代背景对应得上,以及和这个时代现有的诗歌形式不能相差太远。
  比如说这大雍朝流行的都是《诗经》的四言体格式,他就不能冒出个宋词来窜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