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立即挣扎甩开他的手,“大师,你做什么?”
  无相狞笑,原来藏在身上了!
  他步步逼近,魏瑄不停朝后退,很快被逼到了墙角根。
  “皇兄!”魏瑄扭头叫桓帝,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兔子,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都快哭出来了。
  桓帝慢条斯理道,“阿季,大师不会为难你,你藏了什么东西?交出来就行。”
  说话间无相一只铁钳般的左手已经扣住了魏瑄的肩膀,接着,一掏一抽就利索地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本书。
  无相像假人一样的五官动了动,笑容让人毛骨悚然,“让我看看小殿下在书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桓帝也好奇地凑上来。
  接着,他的脸刹那间绿了。
  只见书封上写着一行俊秀的小楷,正是风靡大街小巷的《梦栖山辞话》……
  无相正一无所知地翻开书页。
  他的脸色变幻不定,然后由青转紫,翻到最后几页,他满脸震愕,如遭雷击,身形都有点稳不住了。
  “陛下,这……这……!”
  书中何琰先生以丰富多彩的笔墨,诙谐的语调,细致入微的描写,讲述了桓帝和容绪两条光棍志趣相投,一起搞了个密室,蓄美藏娇,昼夜狂欢……还配以画风豪迈的插图。
  无相大师多年的清修,顿时被何大名士的咄咄才气逼得土崩瓦解。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
  桓帝一把夺过书拍在了魏瑄脑门上,“你整天用得好大功!不成器的东西!”
  魏瑄揉了揉额头,疼。
  昨天,魏瑄从清凉观逃走时,想到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个清修的道观,居然被苏苏用来藏这种带颜色的读本,将来若被人发现清凉观藏着这东西,那画面简直……
  于是魏瑄好心把书顺走了,接着遇到了谢映之,他也没机会处理掉这些书,最后稀里糊涂就带回了宫。
  刚才纸蝴蝶燃烧的一瞬间,魏瑄就知道麻烦大了,以无相的老辣一定会立即联想到自己。
  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摆了这么一出。
  这时,搜查的金吾卫前来报告道,“陛下,我们在东墙的橱柜底下发现了这些!”
  无相顿时回过神来,再次振作精神,几步跨上前翻找。
  那是一个打开的小箱子,箱子不大,里面非常凌乱,好像是有人仓促间把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塞里面了。
  无相查看了一番,底下藏了一套小内官的服饰,几本书。
  他这次仔细看了书名,《明华经》
  ……是本修行的经书?
  明华宗有这种经书,作为宗主的他怎么不知道?
  接着他好奇地翻开,这一看之下,顿时发出惨无人道的一声嚎叫,如避蛇蝎般扔出老远,低头连连默念清心诀,念得都快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了。
  无相大师不知道,这些坊间的小本子都喜欢取一个正经或高深的名字掩人耳目。
  相比这本书,这何琰大名士的《梦栖山辞话》真算是一股清流了。
  桓帝捡起来翻了几页,脸色阴晴不定,清了清嗓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状,“阿季啊阿季,小小年纪,你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简直不知羞耻!”
  另一边,无相花了好半天才勉强镇静下来,无力地瞥了眼正低着头,小脸憋地一阵红一阵白的魏瑄,看来以前真是高看他了?
  在十几岁的少年眼里,再精深的秘术也比不过街头巷尾丰富多彩的小画册。
  修行秘术最忌声色犬马之欲,这魏瑄满脑子这种不健康的念头,不可能修得什么高阶秘术,更不用说驱动玄火了。
  *** *** ***
  萧暥回到府邸时,云越已经在等候了。
  几天不见,云越只觉得那人的面容又清减了不少,秀致的眉间隐有忧色。
  他赶紧上前接过萧暥的披风,“主公,都是我的过失,没有分析透战报。让大司马早做防备。”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此事不怪你,不用介怀。”萧暥说着坐下,这几天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只觉得心力不济。
  云越赶紧乖巧地绕到他身后给他揉按肩颈,道,“大司马用兵向来稳重,粮仓又为大军之命脉,断不会轻易被敌军烧了粮仓,其中必有隐情。”
  萧暥微微皱眉,“我也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不过,现在不是追查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粮草募集完成,早日让刘武将军……唔”
  他按着胸口,想竭力隐忍,终究没把话说完,就扶着桌案咳嗽起来。
  云越脸色都变了,不停地给他抚背顺气,只觉得那人身躯又清削了好许,依稀能摸到匀称突兀的骨骼,心里隐隐一痛,“主公,怎么又开始咳嗽了。”
  萧暥咳得身形都微微颤抖,摆手道,“没事,天冷罢了。”
  “阿翁,再加个火盆,烧暖点,还有,主公的药煎好了吗……”云越赶紧吩咐。
  “不用麻烦了。”萧暥缓过口气道,“云越,你腿没事了吗?”
  云越道,“我能有什么事儿,都能骑马了。”
  萧暥知道他这又是逞强,“不用骑马,你随我坐车吧,去巡视北军和灞陵大营。”
  如今秦羽受困高唐,他把精锐又都派遣给了刘武,自己手中只剩下这群老弱和少爷兵,倘若王氏真的在这个时候举兵南下,大梁危急,必须早做布局。
  “主公,但你的身体不能受寒。”
  云越还没说完,就被萧暥打断了,“一点小恙,没事的,现在曹璋在外面忙着筹粮,我们也不能闲着,午饭我们就在军营凑合吧。”
  徐翁端着煎好的药上来时,厅堂已经没人了。
  北军驻扎在大梁城的西郊,天又开始下起小雪。
  一进营寨,萧暥的感觉就是军械陈旧,战备不足。士兵年龄偏大,好些个两鬓斑白的老兵在风雪中站岗。
  连年征战,府库空虚,兵源不足,看来招募新兵和修建兵工厂迫在眉睫。而这两件事一半又要倚赖尚元城的开张,财货的流通。
  在此之前,只能让这些老兵守住这大梁城的西南二门了。
  萧暥调拨了些御寒的物资装备,部署了防御,又马不停蹄赶往灞陵大营。
  灞陵大营原本是一支捍卫京师的劲旅,只是一个多月前的郑国舅的那场兵变把半个灞陵大营都搭进去了,京城流血夜伤亡无数,如今营中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兵,没有什么战场经验。
  何洪早就被撤职,现在的指挥官是一个和云越差不多大的年轻军官卫骏,他兄长就是文渊阁大学士卫宛,也就是那次冬日雅集上一板一眼盯着萧暥写诗的那个人。
  萧暥娴熟地安排着东北的城防,一旦开战,这里将是迎敌的前线。
  卫骏第一次见到萧暥,既好奇又紧张,他听得很投入,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已经对萧暥娴熟的战略部署和过人的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一副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状,简直就是第二个云越。
  等部署完了两军的防务,萧暥回到府邸时,曹璋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暥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的粮车,“如何只有这些?”
  两车半的粮食,不过是几个中等富户人家的库粮,根本不够大军塞牙缝的。
  曹璋支支吾吾道,“主、主公,这还是江、江南会馆的东家们,筹、筹起来的。”
  “大梁的米市上买不到粮?”萧暥惊道。
  “大梁的米、米价翻了几倍,米商还说,这、这下雪天,他们的存粮也不多,前阵子,还、还被将军赈济灾民、用去了大半,所、所以……,没粮了。”
  萧暥心里清楚得很赈济灾民用了多少粮,那些米商手头又有多少存粮。他算了一笔账,秦羽前线需要十万石粮,如果按照现在的米价,就要一万金,这是赤裸裸坐地起价了!
  这帮商人,发国难财吗?还是故意报复他成立江南会馆。
  萧暥微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窍了。
  云越俊脸气得发白,“我直接带兵把他们的库房查抄了!”
  萧暥道:“没用的,他们的老鼠仓你找不着。”然后他静静道,“准备笔墨,我写封书信。”
  能让大梁的米商整齐划一地不是涨价就是没粮,谁有这能量?
  不是这场大雪,而是一个人。
  容绪。
  *** *** ***
  朱璧居。
  桌案上,几支修剪得姿态秀美的腊梅插在青瓷瓶里,旁边放着两封书信。
  一封是王戎催他启程回盛京。一封是萧暥的手书。
  那封信容绪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由感慨小狐狸真是会说话,把上一次带兵查抄朱璧居轻轻巧巧一笔带过,说成是一场误会,至于成立江南会馆只字不提,字里行间狡猾地引开矛盾,只着重强调一旦大梁有什么危机,这即将建成的尚元城没来得及开张,就难保了。
  这确实抓到了容绪的痛处。
  且不说尚元城他投入了多少银钱和精力,光这烟波里的建筑设计,样稿,选材,风格,细节,甚至雕花纹样,容绪都是亲力亲为,耗费无数心血,如今就要建成了,再打一仗的话,什么都不会留下。
  作为一个设计师,容绪无法接受。
  在信中,萧暥有意请容绪见上一面,为了让容绪放心,地点随他定。
  这小狐狸话说的漂亮,字也写的漂亮,容绪心道。
  相反,王戎这大老粗,十几个字就能撑满一张纸。字和人一样张牙舞爪,看得容绪闹心。瞄一眼就把信扔了。
  他对来送信的侄子王熵道,“让大哥别急于动兵,就算大哥有十万精兵,萧暥只有六万老弱,但他身经百战,未必能赢得了他。就算赢了,也得把咱们的家底打空,到时候北宫达若乘机把我们也吃了,怎么办?”
  王熵深以为然,“叔叔所虑甚是。”
  容绪道,“记住,对我们王家最有利的局面,不是萧暥和北宫达谁灭了谁,而是两家僵持,两方都要讨好我们。”
  王熵频频点头,“叔叔高见,但是叔叔留在这里,侄儿不放心啊,萧暥会不会对你不利?”
  容绪笃定道:“如今大梁空虚,王戎手中十万精兵离大梁那么近,两天就能兵临城下,萧暥不敢对我做什么,况且,大梁的米市都捏在我手里,就相当于秦羽的命捏在我手里了。”
  手中那么多筹码,还怕他不听话吗?
  他对管家道 “去,回复萧将军,这烟波里的暖烟阁刚刚建好,赶早不如赶巧,今晚美酒佳人温泉,请他前往一叙。听说这些日子他也是累坏了吧,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安排完这些,他悠然踱回密室里。他要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了。
  既然是萧暥主动邀请他,他也不能空着手去见他。
  最近容绪又炼成了一批冰玉养容丸,立即服了几粒,顿觉得腹中有股暖气,四肢微热,皮肤气色也立即好起来了。可惜萧暥对丹药不感兴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