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一个狐狸窝。
  雍州是秦羽的,京城里各路势力错综勾连,看看他在大梁都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而安阳城,四战之地,想要在这里站稳,并不容易。
  除非再拿下一州之地。魏西陵眉心微蹙。
  *** *** ***
  第二天萧暥醒来,就看到魏西陵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再一看自己身上换了的干净的中衣。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完蛋了!莫不是把魏大大当云越使了?
  云越不在,他这是逮谁都当云越啊,不行,赶紧的,等云越腿伤彻底好了,立即把他调过来……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百忙中还偷偷瞄着魏西陵,估计这会儿魏西陵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了。
  果然,魏西陵沉着脸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萧暥心虚得不行,不会昨晚自己酒醉对他做了什么吧,赶紧问,“魏将军,何事?”
  魏西陵眸光微微一淡。
  然后他道,“先吃药。”
  萧暥心里忐忑,瞥了眼案上连甘果都没有,只好苦哈哈端起碗。
  就听魏西陵道,“我明天撤军,你跟我一起下山。”
  萧暥心里一沉,果然,没戏啊……不过还指望什么,没有扔大牢里不错了。
  “我看你训练的三百人还可用,我会留下司马岱率三千军士,驻守此处,并训练此间山匪,以军法约束之。”
  萧暥正在喝药,差点一口呛住。
  什么?这不就是驻军了吗?还训练山匪,魏西陵?他肯干这种事情?不是势不两立的吗?
  魏西陵冷冷道,“你不用多想,乱世之中,便宜行事罢了,至于这些头目,我会让高严审讯,若有罪大恶极者,严惩不怠。可用者,编排入伍,驻守山寨,此后你若有合适人手,可替换司马岱……”
  等等,这驻军,收编山匪,将来让他派人替代司马岱,不就是默认让他当山大王了?而且。魏西陵不仅想好了,还有了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萧暥吃惊地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眼底微渗着红丝,难道……一宿没睡?
  萧暥喝完药,抹了把嘴,真是被呛得苦得掏心挠肝。
  魏西陵站起身,扔给他一包蜜饯就出去了。
  走到门前,他微微一顿,冷道,“下次再敢酗酒,我对山匪的手段,你最好了解一下。”
  第116章 掷果盈车+小剧场
  聚义厅。
  魏西陵坐在正中,两边分别是刘武,司马岱等人,以及黑柱子等已经被收编的山匪。包括那狱中宁死不屈的伏虎,听说是武威天神将军亲自来坐这第一把交椅,立即表示服气,愿意认老大!
  魏西陵把聚义厅里那虎皮椅子上的虎皮撤去,他不喜欢那种匪气。
  黄龙寨,赤峰寨,黑云寨等全部建成军寨,设一名校尉为寨主,带领数百军士,负责训练山匪。
  一个山寨,山匪和军士的比例控制在五比一。这样能够以最少的兵力,最有效地控制山匪,既不作乱,还能变匪为兵为我所用。
  将这些山匪全部被整编入伍后,萧暥又提议,在山间平原处开垦屯田。实行军屯,以保障军粮供给。
  这样,几百里广原岭山脉就完全掌握在手中了,并实现了和安阳城的相互照应。一旦战事起,攻此则彼救,就算安阳城守不住了,这莽莽苍苍的广原岭上无数山寨,留着打游击都足够了。
  目前这个狐狸窝虽然小,但是固若金汤。
  魏西陵凝视着聚义厅中的众人,“此后,你们就是这广原岭的驻军了。”
  他面容清峻,声音沉冷,但却透着一股军人铁血的威严,聚义厅里的众匪都面色凛然接令。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山匪,还以为是那支军容整肃的军队。
  但是魏西陵一走,聚义厅里就炸了锅,
  “本来以为这次肯定完了!没想到兄弟们还能吃上军粮!”
  “今后跟着天神将军打仗,倍儿光彩!”
  “今天得喝上一杯!”
  “想挨板子吗?将军有令,军中禁酒!”
  在一众嗷嗷叫的山匪中,黑柱子讷讷地问道,“那……大统领呢?”
  狍子正嚎地起劲,“将军不就是我们的大统领!”
  黑柱子道,“我是说萧……”
  “那小白脸,当压寨夫人了。”伏虎不屑地嗤道。
  黑柱子顿时棱起眼,一把揪住伏虎,“你再说一遍!”
  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
  伏虎挺着脖子笑道,“打啊,朝这儿打!”
  私斗按军法要挨五十背花,皮开肉绽。
  旁边的狍子赶紧把他拉开。
  黑柱子骨节咯咯直响,“别让我逮到你!”
  伏虎不甘心,整了整衣领道,“你自己去打听,他这几天都没有下床!”
  “噫——”众匪齐齐发出了一阵惊呼。
  此后他们看魏将军的目光更是无比崇拜。
  *** *** ***
  萧暥在床上窝了三天,起初是宿醉之后,感到浑身无力起不来床,后来就是纯粹耍赖躺尸了。
  他知道这两天魏西陵在清点各个山寨的物资和人员,等清点完了就要下山,萧暥的心里有点虚。
  自从到了安阳城以后他还没有见过高严,上次进安阳城他是悄悄进城,紧接着他就溜了出去,代替褚庆子被山匪劫上山,虽然主要是基于赌徒心态要当山大王,但是也有那么微妙的一点躲避的心思在里面。
  他有原主的案底在身,加上行事又偏邪,对于那些正道之士,他心虚得很。
  相比何琰那些只会打嘴仗的名士,高严可是九州出名的铁头啊!如果何琰他们是纸老虎,那高严就是钢铁侠!
  以至于这里的山匪那么猖獗,都不敢再去动打劫安阳城的主意。高大人手段硬是一方面,据说连眼神都是能杀死人的!
  萧暥几乎能想象高严用剔骨抽筋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乱臣贼子。
  更何况这次他还当了山贼了!简直十恶不赦!
  他摸了摸胸口,表示他病还没好,比较虚弱,还没有做好被人鞭挞的准备。
  他窝在大床上心不在焉地嗑着小松子,一边想着,谢映之怎么还不来?
  他原本计划由谢映之去跟高严打交道,结果这都二十多天了,谢玄首这是回家娶媳妇去了?
  萧暥心里正在不着调地想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赶紧一卷被子躺倒,表示我有病,今天还不能下山。改日啊改日……
  魏西陵走进屋,随手将胡乱扔在桌案上的涂鸦稿纸规整了一下,就看到了铺在大床前的虎皮毯——正是被他撤去的那条。
  魏西陵不喜欢匪气,看来某人倒是喜欢得很,而且捡漏的速度还挺快的!
  接着他在床前坐下,看着卷着被子一动不动地挺尸装死的狐狸。
  魏西陵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刚刚把那小狐狸捡回来时,他就喜欢卷被子,生病了怕喝药就卷被子,闯祸了怕被罚也卷被子,那被褥就是他的狐狸窝,好像一钻进去把脑袋藏起来就天下太平了,就抓不着了。
  不过他也只顾着藏脑袋了,丝被边缘,露出一只孤瘦清拔的脚和白皙的脚踝。看得人眼底一疼。
  魏西陵皱了皱眉眉,给他拽好,免得着凉又要生病。
  随后眼角就瞥到床铺里一堆的小松子壳,再打开床头柜一看,蜜饯干果都剩下不到一半了,消耗地倒挺快的,这一看就知道那狐狸身体应该没事儿了。
  “你不肯下山,到底怕什么?”他单刀直入问。
  萧暥总不能说他怕高严怼他罢。
  “唔,水土不服。”
  魏西陵一针见血道,“高太守昨天就来帖子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萧暥:尼玛……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高太守催促,开春的练兵和军粮储备要准备起来。”
  唔!萧暥一掀被子,前几天忙着当山大王,差点忘了正事!
  *** *** ***
  百年匪患,一朝清除,安阳城的百姓都出来夹道欢迎,街道两边,沿街的楼上都是围观的人群。
  萧暥掀开车帘,就看到魏西陵一身银甲骑着骏马在最前面,早春的寒风中霎是英姿飒爽。
  而他作为一个老弱病残,只能坐马车……
  军队沿着街道向城中的官署开去,所到之处人群涌动。
  自从离开了大梁,沿途满目凋敝,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热闹的市井了。欢呼雀跃的人群追随着军队,乱世中的百姓就像渴望阳光一样渴望着安宁的生活。
  这一幕让他心中一恸,忽然觉得这十多日来的惊险、筹谋和厮杀都是值得的。
  十多天前,他冒充褚庆子上山,在裴元的眼皮底下撬了他的山寨,又巧取黄龙寨,发出英雄帖,聚义厅一役和魏西陵里应外合彻底扫清广原岭的群匪。回头想想,自己都能惊出一身冷汗,但是当时他却丝毫都不觉得畏惧。
  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阵欢呼,他举目望去,就看到沿街的小楼上站着几个妙丽的女子,她们挽着竹篓子,空中飘着花瓣和甘果的清香。魏西陵的银甲上也沾上了花瓣,莫名地有一种铁血的柔情。
  萧暥这才发现,魏西陵一路经过时,女孩子们就纷纷朝他抛掷鲜花和甘果。
  传说中的掷果盈车?
  再看魏西陵,依旧是一脸的冷若冰霜,目不斜视。
  萧暥叹了口气:这人不解风情到这地步也是没谁了,活该讨不到老婆!
  然后他又看向掉落地上的甘果,可惜了,妹子你们扔错人了,他不吃,我吃的啊……
  然而他就是个老弱病残,根本没有给他做英雄的机会。也没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