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感觉很不好,胸中血气翻涌,阵阵疼痛,他倚着桌案,脸色苍白如寒冰一般。
  桌上还有剩下的蜜水和鹿肉。
  一个晚上的厮杀,他现在疲惫无比,腹中也早就空空。
  于是就捡着桌上的剩菜,才吃了几口,就在疲病交加中歪倒在了桌案上,意识也逐渐飘忽起来。
  梦里,又是风雪扑面。
  他站在城外,天□□晚。冰天雪地里,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破碎的山河。
  云越把斗篷搭在他肩上,心有不甘地低声道,“主公,何不告诉魏将军实情。”
  萧暥淡淡看了他一眼,“此事不许再提。”
  然后他紧了紧斗篷,转身走回城中,
  风雪中传来断续的低咳。
  *** *** ***
  魏西陵安排好城防事宜回来时,月已西斜。
  他一走进厅堂就看到萧暥斜倚着桌案睡着了。
  凌乱的发丝掩着苍白的脸容,神色清惨,轻蹙的眉头如笼着一川烟雨,映着秀美的眼眸,眼尾薄红恍若江南春暮里淡渺的烟光绯色。
  江山如画,不抵这乱世里的一抹残红。
  萧暥一只手还拽着披风,遮过腰腹。银白的披风上已经隐约透出血色。
  魏西陵眉头一皱,掀开起披风一角,神色立即凝住了。
  就见那紧致的腰腹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爪痕,切入肌肉里,撕裂的伤口边缘,殷红的血珠隐隐渗出。
  这人居然一声不吭地扛到现在!
  魏西陵上前一把将他抱起,对一旁楞着的伏虎道,“去城中,找个大夫来。”
  *** *** ***
  魏西陵把萧暥放在榻上,因为之前就洗剥过狐狸,这次娴熟无比。
  之后魏西陵又仔细替他全身检查了一遍,除了腰腹上几道口子外,倒是没发现其他的伤口。
  伏虎进来的时候,魏西陵已经给他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将军,城里乱哄哄的,医馆里面一塌糊涂,人全跑光了。不过药都在柜子里,我抓了些来。”伏虎说着,掏出一包瓶瓶罐罐,“魏将军,你看有能用的吗?没有的话,我再去把那药铺子都给你搬来。”
  “不用了,请褚先生过来一趟。”
  “噢。”伏虎应了声,老老实实应出门去了。
  夜风吹拂地帐幔翻飞不定,魏西陵刚想站起身关窗,就听到身后的人低低咳嗽起来。
  他倒了点水想给他喂下,发觉得萧暥的额头滚烫,隽秀的眉蹙紧了,唇角挂着一缕怵目的残红。
  魏西陵想起伏虎拿来的一堆药瓶子里倒是有瓶金疮药。不如先给他敷上。
  然后魏西陵皱着眉一脸严肃地挑开那人的衣衫,露出腰腹间的伤口。
  只见白璧无瑕的肌肤上横陈着三道鲜红的伤痕,切入肌肉。看得人暗暗心惊。
  魏西陵的眉心逐渐紧拧。
  幽凉的药膏敷上细嫩的伤口皮肉,刺得萧暥睫毛微微一霎,含糊道,“唔,疼……”
  “阿暥,忍一忍。”他沉声道。
  等褚庆子赶到时,魏西陵已经替他上好了药,轻轻盖上薄毯。
  然后他起身问道,“先生可会医术?”
  褚庆子有些为难,摇头道,“我只会匠作之法,要说医术,玄门之内,也只有玄首精通医术,可是他在襄远城,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讯息了。”
  魏西陵凝眉,谢映之闲云野鹤,这回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 *** ***
  残月如勾。
  禄铮的右手受了伤,几乎废了,一条腿也在跳城的时候摔了,行路有点不大利索。
  他们连夜奔逃,天色又黑,方向不明,前途未卜。最后,跟着他逃出来的士兵也就稀稀落落的五百来人。
  这些残兵加上乌赫所率领的浑图部兽人,一共凑了一千余人的队伍。趁夜向西仓皇逃去。
  他们此去只剩下一条路,就是率领残部投靠渑州的张繇。
  渑州离开黄龙城有五六百里地,奔逃了整整大半夜,为了躲避追捕,一路上他还要专挑乱石密林间奔逃,一些士卒跟不上,直接被沿途抛下,就这样才勉强撇开了阿迦罗的追兵。
  天色微明的时候,这群疲惫不堪的败兵到达了一座小县城。
  虽说是个县城,其实却不比一个村子大多少,也可能原本就是一个村子,因为乱世里盗匪横行,村民们自己夯土堆建了一个城墙,造了个土城。
  所以这里的城墙极为低矮,简直纵马一跃都能轻而易举地跨越过去。
  此时正是清早时分,县城前的道路上有一两个挑着担子的行脚商人。
  禄铮扬鞭指着那两三行人,面露喜色,道,“看来这个镇子还没有荒弃,还有人住。”
  有人住就有食物和草料,他们奔逃一夜,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乌赫不知道他为何停下,阴沉着脸道,“阿迦罗的人不出半天就会追到这里,我们没有时间逗留!”
  禄铮笃定道,“世子,相信我,不会用多久的。这座城一看就是一群村民自己建的,里面住的都是避乱的普通百姓,不会又军队防守,最多有个把的民兵,不足为患,以我们的兵力要拿下这座城,半个时辰就足够了!”
  禄铮清楚得很,从这里到渑州还要走上数日,只有劫了这座城,才能补充物资补给,马也得以草料。不然根本走不下去。
  乌赫对中原山川地貌不熟悉,于是他道,“行,就听你的。”
  谨慎起见,乌赫留在城外接应,禄铮率五百人进入小镇劫掠。
  禄铮本来就是山匪出身,这会儿左手拔刀,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冲进去,给我杀!”
  他手下的士兵昨晚大败奔逃,心中正是憋闷,正好把气撒在这座小镇上。
  “一个不留,统统烧了!”他们眼睛通红,渴望借着烧杀抢掠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眼看着这一座山间避难的小镇就要遭到洗劫和灭顶之灾。
  清早的太阳才跃起到树梢,小镇外的山岗上忽然间烟尘腾起,上千人的军队如潮水冲入城中。
  禄铮一马当先,劈开两扇木板支起的‘城门’,突入城中,身后的武卒紧跟而上。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城中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没有守军,一切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禄铮不由一怔,这日头都那么高了,小镇的居民还没有起身?这不会是一座空城罢?
  那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他一夹马腹,指着最近的一所民房,粗声粗气道,“给我冲进去!看看在搞什么名堂!”
  十几士兵立即撞开大门,手持刀剑鱼贯而入。禄铮也紧跟着提刀入内。
  屋子里空空如也,连灶台上都是冰清火冷,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禄铮不相信,又一连砸开了好几户人家,不仅一无所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那是怎么回事?
  这小镇明明是有人居住才对,他亲眼看到有两个行脚商挑着担子从小镇里出来的啊?
  不对,一定什么地方不对!
  禄铮立即警觉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一个激灵,猛然道,“撤!快撤出这里!”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滚滚如雷的马蹄声。
  禄铮神色陡然一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就被撞开了,只见云越一身甲胄纵马而入,身后跟着一队锐士。
  云越下颌微微抬起,依旧是一副清傲瞧不起人的模样,冷道,“禄将军,奉先生之令,我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而此刻,城外的乌赫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禄铮的动静,远远望去只见城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北狄人常年劫掠边郡,以乌赫的经验,照理这会儿禄铮得手了的话,城中应该是惨叫嚎哭响彻一片才对,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的时候,忽然城门前烟尘扬起,只见一支披甲执锐的军队杀出城来。
  乌赫心中大骇,立即意识到,城中有变!
  他赶紧调转马头,对属下的兽人吼道,“快撤!”
  接下来,他们不顾一切地纵马飞奔,在烈日下夺路狂飙出了好几十里外,到达一片葱郁的林地时,众人已经是汗流浃背,乌赫见林间有河流经过,刚想要下令,饮马稍作喘息。
  就在这时,林间忽然杀声盈耳,乌赫大惊失色,他手下的兽人们都还来不及上马,就见密林后一支队伍杀出。
  阿迦罗目光如炬,“乌赫,把单于铁鞭交出来,跟我回王庭领罪!”
  第140章 聘礼
  正午的阳光照射下,阿迦罗琥珀色的瞳仁漾着一轮淡金。
  他左脸上从眼睛纵贯而下有一道伤痕,格外醒目。
  当乌赫看着阿迦罗破了相的俊脸,不由自主地抽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连夜急追,后续的军队没有跟上,此时阿迦罗身后只带着几十人的骑兵。个个都是浑身浴血,分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依然还精光硕硕。
  乌赫心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此时他手下还有两百多兽人,在阿迦罗的后续军队没有跟上之前,立即在这个小树林里结果了他们!
  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
  他大吼一声,“跑了一晚上,你们都饿了吧!宰了他们!做肉糜!”
  这些兽人们一听到有肉吃,顿时嗷嗷叫起来,发狂般冲向这十多人的队伍!
  阿迦罗目光一沉,右手白亮的弯刀耀眼地划过,劈开冲上来的一个兽人的钢刀,金石声嗡嗡震裂耳膜,同时左手一拧,凌空截住了另一个兽人劈向栾祺的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