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错身上前,悄悄按在施渠因为紧张而有些痉挛的手上。
  现在不能动手。
  这大帐里此刻有十名手持弯刀的黑翼部武士,如果不能成功欺近呼揭,就贸然出手,陷入混战,让呼揭走脱,就很可能功亏一篑。
  魏瑄走上前,单手按胸行礼道,“我是夜檀的徒弟。见过首领。”
  ***
  云越站在山坡上,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蹙眉道,“主公,如果晋王事不成,打草惊蛇,必然让黑翼部有所警觉。”
  萧暥靠着一棵树干闭目养神,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我们此番连奇袭的机会就没有了。”云越提醒道。
  “你想如何?”
  云越道,“现在突袭还来得及,还是按照主公原来的计划,让赤火部的骑兵从正面攻击,我们从他们背后奇袭,敌阵必乱。”
  “不急,再等等。”萧暥睁开眼睛,目光凛然,沉声道,“他能办到的。”
  大帐里,呼揭和臧天同时看向魏瑄。
  那青年行礼之时体态优雅,举止清飒,样貌也不似北狄人粗犷,冰雕雪琢般的清透,阳光下他的眼睛带着漂亮的栗色,莫名就有那么丝忧郁气息,阴影中却又是极黑的,深邃地不见底。
  臧天审视了他片刻:“你不是北狄人。”
  魏瑄随口道:“我是西域人。是夜檀大师带我来草原的。”
  臧天疑道:“夜檀的徒弟?怎么我没听说过?”
  魏瑄道:“我入师才半年,所学的还是皮毛,师父不想让我丢人现眼。”
  臧天眼中阴霾重重:“不想丢人,倒是敢让你替他参加狼火节初祭。”
  魏瑄晒然:“师父这次是得了急病来不了。不得已让我替代他。”
  臧天不依不饶,逼近一步:“夜檀向来健硕,他得了什么病?”
  魏瑄不假思索:“被饲养的蛇咬了。”
  臧天面色一变,皱眉自言自语道,“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养那东西。”
  然后他又问,“既然你是他徒弟,他都教了你什么?”
  魏瑄微笑,淡定道,“这驰狼纹,不是这样画的。大师画得不对。”
  臧天轻慢地眯起眼,面露不悦,“我哪里画得不对。”
  魏瑄径直走到胡桌边,拿起笔蘸了颜料,抬手就在桌上画了起来。
  他本就极擅作画,运笔如风不见停顿,笔下如走龙蛇,线条流畅刚劲,看得人眼花缭乱。
  作为大巫,画符咒图腾都是基本功。臧天从来没见人作画如此快,都不需要思索哪里落笔。
  “师父说,这驰狼原本是银河中的天狼星宿坠落大漠而化为驰狼,所以驰狼有翼,大师这样画就类犬了……”魏瑄边画边娓娓道来,一心二用,内容全部现编。只不过他下笔如有神,加之侃侃而谈的做派,就莫名很有说服力了。
  这些臧天闻所未闻,阴沉着脸不知道从何反驳。
  旁边的呼揭首领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瑄执笔的手,其他的看不懂,只觉得这刚劲潇洒的纹饰若画在自己脸上,那就太威风了!
  他迫不及待道,“替我改改吧?”
  魏瑄手中的笔终于一悬,微笑道:“首领请。”
  片刻后,呼揭坐在胡凳上,激动地等着画上威武的面纹。
  就觉得那青年轻轻地靠上来,像早春二月的风,清爽中带着冷意。
  脖子上忽然就抵上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 *** ***
  萧暥进帐的时候,呼揭已经降了。
  他还能怎么样,刀都抵在脖颈上了,不想死只有降。
  魏瑄果真做到了兵不血刃,收服黑翼部五千骑兵三万部众。
  大概是作为表彰,魏瑄真的给他画了奔狼纹。
  萧暥好奇地看了看呼揭脸上的驰狼图腾,又看向胡桌上五颜六色的颜料,问:“首领是要去参加祭祀?什么祭祀?”
  呼揭如实把狼火节四大部落齐聚驰狼谷进行初祭的事情说了遍。
  某山匪头子听完眼睛一亮,四大部落齐聚?等等?还开了市?
  伏虎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暗中耸了下狍子道,“看来大头领要带我们干一票大买卖了。”
  萧暥心思飞转,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四大部落齐聚,他也要去凑热闹!
  但是按照时间计算,曹满很快就会知道被耍了,他这会儿就该立即收手,拉队伍回头去对付曹满了。
  他已经得到黑翼部和赤火部的近万骑兵,再贪心不足说不定要栽。
  而且,四大部落也不是纸糊的,他想一口气都吃了,典型的蛇吞象。
  如果一口没吞下,噎住了怎么办?
  但是以某山匪头子贪婪的本性,让他放着那么大一票买卖不做,又心有不甘。
  萧暥在大帐里来回踱了几步,目光渐渐落到了呼揭脸部的狼图上,忽然有了个主意。
  蛇吞象是罢?谁说不可以!
  萧暥忽然问:“殿下,这是你画的?”
  魏瑄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嗯。”
  萧暥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也要。”
  魏瑄:……
  第189章 劫掠+小剧场
  月如钩,照着一望无垠的戈壁荒漠,天边一片墨蓝,缀着几点微芒寒星。
  随着河滩上一阵喧哗声,最后一个来参加狼火节初祭的部落,黑翼部也到了。于是此番参加初祭的部落多达五部。
  黑翼部擅长匠作和酿酒,他们制作的弯刀有最锋利的刀刃,他们酿造的马奶酒有最醇厚的味道。他们这次带来了大量的美酒和熏肉,价格还尤其的便宜,连精明的突利曼都忍不住买了十几桶酒。
  篝火前,北狄人三五一群地围在篝火喝酒吃肉,吃喝地兴起了,就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甚是欢腾。
  北狄部落风俗野蛮开放,盛装打扮的阿碧达游走在体格健硕的士兵之间,曼妙的身姿引来无数热切的注视,她却轻摆柳腰倏地转身,目光悄悄地瞥向岩石后。
  与那热闹的场景相反,阿迦罗背靠嶙峋的岩石静坐在一堆篝火前,注视着寒风中翻飞的火星。
  栾祺走过来,把一只酒囊递给他,“喝点酒暖暖。”
  阿迦罗正凝眉想事情,没有马上接过来。
  栾祺立即道,“不是黑翼部的酒,我才不会买呼揭那老儿的酒。”
  阿迦罗闻言笑着锤了下他肩膀,爽朗道,“你想哪儿去了,呼揭不肯帮我,和我喝不喝黑翼部的酒没关系,我自己实力弱,怨不得别人不支持我。而且他们酿制的马奶酒确实够劲,你尝过就知道了,将来我若真的事成,倒要买他十几坛子解解馋。”
  “呸!我这辈子都不会碰黑翼部的酒。”栾祺愤愤道。
  阿迦罗失笑,脾气真是大,还记着仇。
  “这些部落首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栾祺在他身边坐下烤火,又问道,“世子,待会儿祭祀后就要给突利曼答复,你想好了没有?”
  突利曼是个商人,知道让步,他的让步就是给阿迦罗半天的考虑时间。并且承诺,只要让阿碧达的孩子当上将来的单于,他可以放弃阿碧达阏氏的位置,毕竟单于除了阏氏之外还可以娶很多女人,相当于中原皇帝的王妃。
  就像当年草原上最伟大的驹连单于,他的女人就像放牧的羊群一样多。
  阿迦罗仰头灌了口酒,一抹嘴巴,忽然问,“栾祺,你有喜欢的人吗?”
  栾祺被问得猝不及防,“啊?”
  脸随即是一红,“没……还没有。”
  阿迦罗静静地看向身姿翩然的阿碧达,又问,“那你愿意娶阿碧达吗?”
  栾祺蓦然怔了怔,什么?
  阿碧达当然很漂亮,想娶她的男人可以从戈壁滩排到朝曲草场。
  他有点跟不上阿迦罗的思路,“可是突利曼根本看不上我,他是想把阿碧达嫁给将来的单于……”
  阿迦罗道,“你就是将来的单于,我的好兄弟。”
  栾祺惊地手中酒囊啪地摔到地上,酒汩汩流了一地。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单于。世子你喝醉了吗?”他急道。
  阿迦罗捡起酒囊递还给他,“我想好了,将来我老了,我就会把单于之位传给你,你可以传给你的孩子。”
  “不,世子”
  阿迦罗打断他,“听我说完。”
  然后他注视着幽幽燃烧的篝火,道,“大单于有那么多女人,我母亲虽然是阏氏,但一生都很孤独。我记事的时候起,单于就几个月都不来看母亲,若不是你的父亲,我的舅舅,我小时候的日子还要难过。我不会忘记洛兰部的恩情,其实你私底下不用叫我世子。我们是兄弟。我也只剩下你这个兄弟了。”他重重咬下最后几个字音。
  栾祺忽然明白他为何说这个了,单于之位,不是父子相传,就是兄弟继承,他是阿迦罗的表弟,也有继承单于之位的资格。
  他忽然有个的念头,阿迦罗可能不是心血来潮这么一说,似乎是早前就在考虑这件事情。
  就听阿迦罗道:“我必定会当上单于,必定会统一十八部落,我也必定只娶一位阏氏。”
  栾祺以为是王庭兄弟相残的事情让他心寒了,低声提醒道,“世子,你就算只娶一位阏氏,也可以有儿子,只生一个孩子就不会争夺单于之位了。”
  阿迦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突然大笑起来。
  让萧暥给他生娃,想想就觉得好笑,那狐狸连碰都不让他碰。一碰就炸毛。
  栾祺很久没见阿迦罗笑得那么爽朗开怀了,不明所以,登时挠了挠头,“我是说错什么了?”
  “算了,他生不了。”阿迦罗大手一摆,肯嫁就不错了!
  栾祺还是没反应过来,兀自皱眉道,“那让巫葛珠医给她看看,没有什么是葛珠治不好的,听说他还会点苍冥族人的秘术,什么事都能办得到。”
  阿迦罗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他精窄纤细的腰线,不由摸了摸下巴,还是不为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