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一念还未转过之时,忽然发现那人的眼梢挑了起来,好像在笑。
  车犁心中忽然一沉,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跨下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前蹄一屈轰然倒地。
  车犁摔得灰头土脸,还来不及爬起来,脖子就被人勒住了,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居然有埋伏!
  萧暥干脆道:“绑了!”
  紧接着,他们又用车犁当诱饵,设伏将他的几名下属全部拿下。
  萧暥捡起车犁的弓试了试手感,“这弓不错。”
  然后扔给了一名锐士。
  几名锐士都换上了北狄人的铠甲,骑上战马,摇身一变,猎物就成了猎人。
  丙南这时才明白了萧暥先前问他们会不会北狄话语,如此他们就可以混入北狄猎队中,猎杀更多的北狄骑兵,每杀一名敌人,就有了铠甲、战马和武器,来装备他们的士兵。
  萧暥自己却没有换上铠甲。他身手矫捷,他要用自己当香饵,钓更大的鱼上钩。
  红柳树下,他看着人差不多都聚拢了。
  “伏虎呢?”萧暥问。
  *** *** ***
  马蹄践踏起尘土飞扬,一支铁箭呼啸而来。
  “闪开!”伏虎一把推开旁边的士兵,噗地一声铁箭穿透了他的左腿。
  “伍长!”
  “滚!”伏虎大吼。
  那士兵快速回头看了看他。
  将军下过死命令,不准救援,违令者斩!
  他没了命般地奔跑,咬紧了牙关,眼泪夺眶而出。
  伏虎挣扎着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对着驱马驰近的大单于的猎队,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猪生狗养的蛮子,有种的给老子一个痛快!”
  “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入军以来,伏虎已经很久不能像山寨里那样撒泼了。今天得在这些北狄蛮子身上骂回本。
  呼邪单于勒住马,目光阴冷地看着他,“维丹,你来结果他。”
  维丹脸色一白,他从来都没有亲手杀过人,而且这不是战场上的格斗,这是杀戮手无寸铁的奴隶。
  “怎么?怕了?”单于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满,“那我今天就教你怎么打猎。”
  他说完张弓搭箭,嗖的一箭疾驰而出,精准贯穿了伏虎的右腿膝盖。
  伏虎嗷地一声惨叫,膝盖一屈摔倒在地,嘴里仍旧谩骂不止。
  “父王!”维丹的声音有点发颤。
  单于阴沉地看了看他,又搭上一支箭,眯起眼睛。
  伏虎啐了一口血,他的双腿都废了站不起来,只能挣扎着直起身,哈哈大笑,“老子就当被狗咬了,哈哈哈!”
  嗖地一声,又是一支羽箭飞出,正中他的右臂。
  伏虎闷哼一声,狠狠地盯着单于,仍旧大骂不止,“有种的给你爷爷来个痛快!别跟个娘们似的!”
  单于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支箭,递给维丹,“我教过你了。”
  维丹脸色苍白地接过箭,拉开弓,一张单稚的脸比弓弦绷地还要紧。
  伏虎昂起头,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仰天大笑,“大头领,伏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跟着你打仗!”
  朔风呼啸绵延不绝,将那苍凉的笑声在山谷间吹得回荡不休。
  “将军!”丙南声音一哽。
  周围的几名锐士眼眶都红了。
  “为他报仇。”萧暥眸光冰冷,说罢转身上马。
  一箭离弦而出,斜斜扎入了伏虎腹部,划拉了一个大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维丹垂下弓,手臂仍颤抖不止。他不敢看单于,“父王,我……”
  呼邪单于满面阴霾。
  伏虎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咳喘不止,“他娘的,这么近也能射偏!”
  真的要被这小子气笑了。北狄蛮子里还有这么窝囊的?
  呼邪单于冷森森道:“维丹,本来他还可以死得容易点。”
  然后他下令道:“活活烧死他。”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破风之响,一箭如疾火流星贯穿了伏虎的胸膛,其势之迅,竟从后背透出。
  伏虎就像一个脱了线的木偶歪斜着倒下,挣了几下不动了。
  “阿迦罗!”单于神色猛沉,
  阿迦罗沉声道:“大单于,他值得一个战士的死法。”
  大单于冷哼了声。
  旁边的济嬗打圆场道:“不过是个奴隶,值得我们北狄第一的神箭手送他上路,也是便宜他了。”
  阿迦罗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维丹看着地上那插着四五支箭的尸体,忽然扭转头,呕吐不已。
  大单于浓眉紧蹙,面色阴郁。
  穆硕赶紧上前道:“王子这是刚才宴会上吃坏了东西,我这就带他去看看巫医。”
  单于烦躁地摆摆手道,“去吧。”
  然后他偏头对济嬗道:“你看,我是把这孩子护得太好了。”
  济嬗道:“维丹王子才十五岁,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也是难怪,将来带他出征几次就习惯了。”
  单于想了想,毕竟还是疼爱这个幼子,“算了。不要影响诸位首领狩猎的兴致。”
  说罢他举起马鞭往前一引,“我的勇士们,今天任何人取下一颗头颅,赏一只羊!”
  猎队发出一阵呜呜嗷嗷的喧闹声,马蹄重重踏向大地,数百人的骑队如潮水般涌向丛林。
  *** *** ***
  茂密的丛林里,溪谷边。
  一名骁狼卫驱马上前道,“世子,我们埋伏在林间的人发现了这个。”
  阿迦罗带着十几名猎手,驱马来到一处隐蔽的沟地。
  他下马走上前,用佩刀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荒草,赫然露出了五具骑兵的尸体。
  那五人都是一箭毙命。他感到一种浓浓的报复意味。
  阿迦罗还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皮甲和武器都不翼而飞,他随即浓眉紧皱,目光思索着。
  旁边的骁狼卫道:“世子,这事要禀报大单于吗?”
  阿迦罗神色森冷,“不用了,这谷里看来是有凶猛的野兽。”
  他当然不能禀报单于。
  “上马,沿着溪谷搜!”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忽然四周响起嗖嗖嗖的羽箭急掠之声。
  “世子,有埋伏!”刚才还在跟他说话的骁狼卫眉心中了一箭,栽倒在地挣扎几下不动了。
  其他的士兵来不及反应,纷纷中箭倒地。
  阿迦罗一把抽出弯刀阻挡箭雨,当机立断翻身上马,“跟上我!”
  随即他带领着余部向着谷中一片高坡疾奔而去。
  阿迦罗不是车犁,他清醒地很。
  如果是那些奴隶们抢夺了铠甲兵器反扑,那么他们必定会选中那片高地为据点设伏。那里太适合埋伏了。
  而且根据刚才那稀稀拉拉的箭只判断,他们人数最多十几人,可以一举拿下。
  阿迦罗马术极佳,策马在林中奔驰犹如平地,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
  那小子身形轻捷,动作利落,在林中如同飘忽不定的云。
  他在树丛间穿梭纵跃极为敏捷,而且还专挑道路曲折,山势嶙峋,马匹容易失蹄的地方逃跑。
  在一连几名骁狼卫被林中乱石草木阻绊跌落下马后。阿迦罗当机立断,在疾驰的马背上开弓搭箭,数箭连发,震地林间落叶簌簌。
  但他没想那小子的直觉竟然如同野兽般精准。背后简直像长着一双眼睛,在箭雨中灵活地左躲右闪,犹如表演。似乎还嗅得出杀气。
  阿迦罗觉得没准是有什么东西成精了。
  随即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小子既然如此狡猾,刚才怎么会轻易就让他发觉行迹?
  莫非他是故意曝露行踪引他们追赶,好让他的同伙趁机撤离?
  一念及此,阿迦罗心中猛地一沉,居然上当了。
  他的眼中顿时浮现出一缕杀机。
  这时其他的几名骁狼卫也跟了上来。林中再次掠起一波箭雨。
  那小子身如飞燕,在箭雨中矫健地穿行,可他这次的运气不怎么好,说来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尽找山石横生处钻,冷不防近旁的一块山岩松动塌落下来。
  那小子猝不及防,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又急于闪开坠落的山石,顾此失彼之际,身形不由晃了晃。
  阿迦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弓搭箭,一箭如疾火飞出。正中那道飘逸的身影。
  他当时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一箭射落了一片浮云,一片飘零的寒叶。